鹿昭此刻满面释然,望向眼前蹙眉不止的徐进玉,全然不复当初战战兢兢的贪生模样,反倒似是解去一桩心头事,笑言开口,“路上承蒙老弟照应,起码如我所愿,立身在这乌行岭中,我便提点一句:山下流寇贼人向来是不嫌掌中血水浓厚的主儿,投鼠忌器,为抓个活命人当做同不空禅师交换佛宝的价码,本就是极难的一桩事,杀之后快,也未可知。”

    徐进玉提起大枪,打量了打量鹿昭。

    “多谢。”

    枪头由腋下一尺贯入,后心钻出,枪锋贯破皮肉声沉闷,而后缓缓扭转,带出抔血花,枪槽生出道朱红线来,淌入枪缨之中。

    大枪杀人,最为爽利的法子便是如此,仅是两息之间,鹿昭尸首已然砸到岭上。

    围绕乌行岭的一众贼寇,到底是准备齐全,将身后插满鹿角绊索,缓缓围拢而来,周遭二百步中立身千人百骑,起初瞧来算不得密密匝匝,甚至瞧来颇有些稀疏,不过如今瞧见岭上男子一枪贯穿鹿昭,则是缓缓压进,距乌行岭不过百步的时节,已然是摩肩接踵的场面。

    密密匝匝,人马声繁。

    徐进玉并未急于下山死斗,而是先行将车帐之后剩余几十柄大枪抱出,五步间隔插入一枚大枪,将车帐周遭围得严实,而后解下马匹,栓于枪柄处,静静立身岭上,古井不波。

    长夜有灯火,雪云遮月,风也如刀剑举。

    岭上汉子抬头远眺,迟迟不见飞雪当中有半点异状,叹过口气,提枪环视。

    弓弦颤响,一枚箭羽紧贴徐进玉鬓发,一闪而逝,箭过声来。

    百二十步,近乎一箭贯入徐进玉面门,且周遭来去冬风,引得雪花忽而来去,怎可谓箭术不精。

    上千贼寇亮威第一式,便是泼天箭雨纷纷扬扬而来,波碎无数雪。

    山岭上头枪芒流转,驳去无数雕翎,于钟台古刹当中修行数月,得劲枪法精要,胡须散乱的邋遢汉子双手拧住两枚大枪,犹如摁住两条抬头龙,抖枪花颤尾杆,随意东西,将两手大枪抡为两枚扇面,纵是当空箭雨如幕如墙,终难近身丁点。

    两盏茶汤功夫,乌行岭间尽是箭羽插地,似在黄沙戈壁当中立起片短小灌木,层层叠叠,更是有无数断茬箭杆,散落徐进玉周身十步。

    十步以内,马匹安然无恙,倒是徐进玉为护住马匹,肩头负创,却是并未在意,将两枚长枪重新插于地上,翻身上马,再度拽起一柄大枪,望岭下俯瞰而去。

    数波箭雨过后,便是几十近百骑猛然冲上山岭,呼哨声与马匹喘息声环绕,几十柄火把映得山岭当中亮如白昼,直冲近前。

    除却擎刀舞火把的贼寇之外,尚有二三十位不曾携刀带剑的贼寇,险些抽折马鞭,直直冲向眼前那位单枪匹马的汉子,烟尘四起。

    徐进玉一枪贯入头前人胸口,手摁枪尾猛然颤起,生生挑死那位持刀贼寇,两马交错时节已是将尸首甩于地上,而后横起长枪接连砸翻二人,探足勾过两柄戳于土石中的大枪,将那落马二人生生钉死,枪势再展,由打冲阵百骑当中杀出一趟路来,驳转马头,得而即返,再度立身于数十柄长枪当中。

    且莫说身手如何,徐进玉周身数十柄大枪陈列,当是极有讲究,贼寇最擅使刀,而刀走势,需先亮架而后力压,立身此处长枪遍地的场中,最难施展,而徐进玉枪势其中扎点拦探数式,却是毫无阻碍,反倒越发得心应手,接连将十几人要害扎过对穿,扫落数人尽数钉于山岩当中,血水泼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