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这头场攻伐过后,周遭残破青石路,已是尽数被开山刀锋芒掀开来,血水雪花,一并拌为泥泞。

    少年结结实实挨过一十八刀,原本单手持剑,眼下却是不得已双手握住剑柄,双臂颤动不止,却是险而又险挡下连绵刀招,还是难以避免周身上下多添数处新伤,不过竟是真抵住了莽汉如同摧枯拉朽一般的霸道刀光。

    “二境中人,以你这般年岁,相当难得。”樊项乌长长吐出一口白气,将足有数十斤沉的开山刀架到肩头,神色有些哑然。

    当初逛江湖时,偶遇位下山老者,授过一门神通,百息以内能将浑身内气压入四肢百骸当中,虽说不可动用内气,但筋骨皮肉与双肩力道,皆可暴涨,开碑裂石斗虎搏熊亦是不在话下。更曾凭此法门,生生扯碎一位已然堪堪触到三境门槛的仙家弟子,虽说每每动用,必伤本源,可从未失手。

    眼下这少年不过是初入二境,即便根基牢固,能抵住如此力道,端的可称不凡。

    少年艰难直起身子,吐出口由牙缝中渗出的血水,哆哆嗦嗦使手背擦净口中血水,“其实倘若不是你在客栈当中,以阴黑手段将内气灌入我丹田当中,那四人断然不会死得如此干脆,受躁火困缚多日,从未想过竟能以旁人森冷内气调和一番,故而和缓。”

    闻言樊项乌只是笑了笑,使粗糙掌心蹭蹭下颏,“那四人不过是偶然间结识,与我一般同为冯公子属下,本事稀松,既是今日死在你手下,也无甚稀奇。”

    “以这四人性命,换你与那女子性命,与我而言,并无亏损。”

    少年实在撑不住沉重身躯,盘膝坐下,也不顾眼前人仍旧紧盯自个儿,颇觉舒坦地松过口气。此番的确伤得极重,尤其右臂筋骨,眼下已然是无知无觉,虽要害处不曾受创,但丹田当中的内气,已是尽数用于阻挡方才莽汉递招,再不存分毫,以至于如今丹田钝痛难忍,再难稳住身形。

    除却身后剑匣不曾损毁,周身再无一处安然。

    “你五人多年来于颐章边关内为非作歹,如今倒也是攀附了个来头甚大的主子,就从未想过凡行恶事,必有恶果追身?”

    雪势更急,连片飞雪落在少年发髻肩头,与胸腹伤处残血之中,起初时节消融极快,不出五六息后,已是变为晶莹凝冰,可少年如若不曾觉察,仍是抬眼看向那座车帐方向,随口问道。

    “如是兄台家中,亦有位生来聋哑的儿女,实在无处谋生,幸得一位客栈掌柜好心请去做跑堂,无故被高门公子掳去,又该是何等一番心境。”

    樊项乌一乐,挑眉望向眼前少年,开口奚落道:“直到眼下这般山穷水尽的地步,难不成你这小子仍想凭言语拖延?爷爷这法门足可撑上百息功夫,仅过去三五十息,足够收去你二人性命。”

    “自然晓得你有所倚仗,”少年咳嗽两声,嘴角又是渗出些血水,可嘴角分明蕴有笑意,趁这当口将身后那口剑匣摘下,珍而又珍放到身侧,抬头看向莽汉,“只是想问问。”

    “爷爷乃是由打上齐而来,许是因乡间贫苦,总要指望着令后辈子侄出息,凡是乡间人家,都欲要生养男儿郎,谁人也不曾将女娃当做日后翻身得富的本钱,”樊项乌眯起眼来,面色却是平静,“当初爷爷家中,接连降生过三人,皆是女娃,恰逢遇上数十年难见的旱灾,爹娘将口粮皆尽让与我,前头那三位女娃,照理应唤做长姐,则是尽数被饿死。”

    “故而爷爷断然不会养女娃,方才所言,与爷爷何干。”

    少年闻言略微一愣,轻声笑起。

    原来对牛弹琴由来,并非是空穴来风。

    正是少年笑起的时节,樊项乌再不愿耽搁,肩头开山刀直直奔少年面门而来,力道之重,周遭飞雪,骤然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