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不懂,可她懂,杜敬弛不坏。相反杜敬弛是个挺好的孩子,贴心的时候比谁都贴心,护短的时候比谁都护短。所以即使有时候看见他在外面张扬跋扈,她也觉得没什么,杜敬弛一没欺负人,二没违法犯纪,她偶尔还期望杜颖童能像杜敬弛些,这个世道,你坏一点,总比温顺一点好。

    可是当这小混蛋浑身酒气地告诉自己,他可能喜欢男人的时候,汪晖楠只记得脑子轰隆一声,长久树立的自信全都坍塌了。

    究竟是外头的洋墨水有毒,还是杜敬弛本身就是棵歪脖子树?

    她忍不住怀疑是自己错了,归咎于她和杜泽远给杜敬弛太好的条件和太多的自由,又不断地催眠自己杜敬弛只是暂时脱离了轨道,明明以前也处过一两个女朋友呢?

    杜敬弛见他妈盯着自己的碗发呆,赶紧端起来喝了两口,试探地说:“妈,你每年一到夏天就天天做绿豆汤,不累呀?”

    汪晖楠沉默一会,说:“你跟你姐小时候总吵着要吃。”

    “哎哟,妈,你别...”杜敬弛连忙去揽汪晖楠的肩,安抚地拢了拢,“我这不是心疼你嘛。”

    汪晖楠极快揩掉滑到下巴的泪珠,推开杜敬弛:“你回房间,我跟他单独谈谈。”

    “妈——”

    孟醇拦下杜敬弛:“听阿姨话。”

    “我能吃了他不成?你紧张什么?”汪晖楠收起前一瞬的感伤,“还有孟先生,我自己的孩子在我自己家,就不劳烦您帮我劝了,他不嫌丢人,我嫌。”

    话说到这份上,杜敬弛再不走就是真丢汪晖楠的人了。他总不能驳自己亲妈的面子,只好担忧地看一眼孟醇,强忍着冲动,上了楼梯,站在死角偷听。

    汪晖楠转过头,视线具有重量地压在孟醇身上。

    “我就直接点吧,”她的嗓音如同无风江面,充满生机与汹涌,饱含克制的情绪,“我跟我丈夫都不是期盼孩子可以有多大能耐的人。从小我们对童童和敬弛的教育就是一要健康,二要快乐,三不去做跨越红线的坏事。我把他们带大,自认是做到了百分之八十。”

    她又忍不住去看杜敬弛没喝两口的绿豆汤,“...孩子小的时候,我想着他们长大的样子。好不容易等他俩长大了,我又贪心,想看他们组建家庭,过得幸福快乐,把剩下的百分之二十一起做好、做完整。”她再次看向孟醇,“我现在已经年过半百了,心里想要的还是没变。”

    孟醇静静听着,目光却随女人一起投向那只瓷碗。

    汪晖楠缓缓道,“我不是觉得自己老了,要催谁。只是控制不住去想如果我跟老杜都走了,这俩孩子怎么办呢?童童成家了,也快有孩子了,我犯不着忧国忧民,可杜敬弛呢?他没吃过苦,没吃过亏,有时候死脑筋,不撞南墙不回头,特别顽固。等我们这些爱他的人都不在了,怎么办?总要有个能拴着他继续生活下去的意义。”

    有些事,她没走过一遭前,以为自己能做到不管不顾,现在她不过也是个非要替孩子在人世间找好留恋才肯安心的老古板。

    “孟先生,出于我自己的认知,我是不愿意我儿子跟一个男人在一起的。”汪晖楠眼眶红了,“但是作为一个母亲,我...”

    孟醇垂眼,不去过多看她失了体面的样子,将纸巾推到汪晖楠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