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止见张亢脸上的意外之色,不由笑了起来。

    其实这个概念当下已有人意识到了,但却不是十分明显,最多是借上古之事,来抨击当前的局势罢了,便是后世,类似的指责也不见少数,只是把上古三代改成了外面臆想中的国度。

    而眼下,张亢突然听到这个说法,难免会有些不适应。

    想了想,陈止就道:“张君,这事其实很容易理解,”陈止放下手上的文书,“就好像世家养子,也随时而变,小时要识字,先要蒙学,等能辨识对错,再教其学问,见着身子好的,还可以引导其人强身健体,又或者兼修君子六艺,等再年长一些了,就引其拜入师门,这时有时还要依照风潮,谈玄或者说佛,皆有划分,这育人尚且如此,何况为政?”

    张亢闻言一想,好像真是这个道理。

    他想了想,说着:“阳原新城初见端倪,但其中有很多是游牧遗留之民,这些人看似外来,但也在本地扎根近百年了,毕竟阳原县被撤,就是因为游牧南下,加上气候变化,那南下牧民中有些留下来,如今也在桑干河边耕作,不好驱逐,但他们以部族为凭,对族中的认同高过郡县国朝,因而一些强硬手段好过怀柔,让他们畏威,明白后果,从而知道进退,等以后局势稳定,这些人也多少学会认同,再变化处置方法。”

    但说到这里,张亢眉头一皱,又有些担忧的道:“但这样一来,对这治理之人的要求又太高了,如今陈梓处置,他的能力毋庸置疑,可以后呢?万一来了一个庸人,岂不是便要停滞下来了。”

    “这就涉及到选拔之法了,”陈止笑了起来,“因为担心会有庸人,所以妄想用一套体制可以一劳永逸,这本就是一种避实就虚的选择,为何会有庸人?无非就是对人才的培养和筛选上有问题,那真正该制定的,是选拔之法,而不是盯着治理之法要万世不易,否则就是头痛医脚了。”

    张亢听着,觉得很有道理,但转念一想,当下的选拔之法,大部分是按着乡品提拔,便是有举孝廉的,多数也要由品之人才能脱颖而出,这都是上品高门,家中读的了书,想来都是有能耐的,似乎可以放心了。

    但就在这时候,陈止又道:“不过,有才学的人,未必人品就好,人品不好的人,未必做不了实事,但他们到底怎么做事,若不能明确监察,也是不知道的,所以还有许多东西要建设啊,这都涉及到人,你规矩立的再好,还是要人来做,所以归根结底是怎么治理人、调动人,而不是将这事退给一套体系。”

    说到这里,他忽然笑道:“其实最怕的,就是自认有一套万世不易的完美规矩,偏偏又没有足以筛选出真正有能耐施政的人,这两者如果结合在一起,就好像是一个不断膨胀的梦境,早晚产生灾难。”

    这边说着,便有人过来禀报,说是王浚和江都王的使者已经安顿好了,二人询问何时可以面见太守。

    陈止思考了一下,笑道:“江都王的人,有什么话要说么?”

    那报信的人摇摇头。

    陈止就道:“那你就再去问。”

    等人走了,陈止笑着对张亢说道:“江都王派来的这人,我在徐州的时候也听说过,彼此还有一定的交集,是个有才干的人,而江都王还为这桓彝请了个中枢的官职,你说他这次来,所为何事?”

    张亢沉吟了一下,说道:“恐怕和府君前阵子所请实名有关,另外,就是对咱们代郡的种种出产,怀有念头。”

    “不错,”陈止点点头,“那江都王刚和王浚有了私底下的约定,就都派人过来,王浚所想我能了解,他刚刚平息平州的骚动,需要修整的时间,派人来和我谈判,一来是为了王赶和吴阶,二来就是迷惑我,而那江都王所求就不同了,或许是个可以交涉的对象。”

    张亢闻言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道:“江都王此人颇为变化无常,而且多重高族而轻他人,时有毁诺之举,如今他刚与王浚签订密约,便立刻派人过来交涉,已见其心,府君若要与这等人物交往,说不定会有隐患。”

    陈止看着张亢,他知道张亢背后的河北张家,就有人投在江都王麾下为官,这本就是多方下注的行为,却也无从指责,是常见之事了,现在愿意透露消息,可以说是十分难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