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砚大惊失色,第一个跪地扣头,低声恳求:“父君,天权一生忠勇,只留下这点二骨血,恳请父君垂怜。更何况,笛龙只是个孩子,他虽毒针伤人,却非出本心,而是事出有因。更可恨“金蛛子”,毒针害人,反噬其身,可谓是‘自食其果,自作自受,自取灭亡’,本来就是报应。”

    可是,无论愽砚如何求情,博赢偏开头去,只当不见。

    博砚又急又悔,地上好几块方砖都被他磕碎:“当初若不是我让笛龙出头,他本不会遭此厄运。他若当真丢了性命,我又于心何忍?”

    他生就一颗仁者之心,眼见父君不为所动,急忙跪爬数步,抱着博赢大腿,极低极低的声音说道:“父君,金塞禽兽为非作歹,鱼肉百姓,早已恶贯满盈,死有余辜。笛龙无意参加武科,是儿臣肯请他出山,只为对付这些奸人。既然如此,笛龙无过,反而有功。他若因此送命,儿臣如何自处?”

    博赢眼见最爱的嫡长子,不顾性命救护笛龙,不喜反忧:“我儿早晚继承大统,身为帝王必须心肠硬,如若不然,如何镇得住奸佞?”

    念及于此,博赢一脸狠厉,根本就是无动于衷。

    博赢一边沉思,眼角余光还扫向东看台文官一席。看过之后,心中暗道:“金峰倒是老狐狸,一向老奸巨猾。他从前是我心腹智囊,如今更是我心头大患。数十年来,我与老狐狸暗中博弈,当时有输有赢。天枢之死,更令我心生芥蒂,却苦于毫无证据。尤其是近几年,老狐狸野心梗似日益狂妄,急剧膨胀。阴谋诡计,层出不穷。我虽深以为患,却因谋略悉敌,不敢轻举妄动。今日之事,老狐狸的态度,一如从前,即不出头,也不露面,站在当地,盯着我一举一动,跟着我无动于衷。他不仅在暗中观察,更为下一步险棋,小心谋划。事到如今,他越是沉默寡言,我越要小心防范。”

    博赢又看看博砚,眼见爱子满面焦虑,更是打定主意:“即使笛龙是龙帆之子,我也不会轻易要他性命。杀一个笛龙,于我何用?若用笛龙威逼龙帆,置换青荷,那才是妙棋一招。”

    博赢又看看“魁星双锏”,眼见二人满面忧色,不由心下怜惜:“即便笛龙该杀,我也要暗中下手。我不能因为一个笛龙,伤了追随我数十年的忠臣良将之心。”

    博赢又看看百姓席,眼见台下一片哗然,不由心下愕然:“正如青荷所言,平民不可小觑。我下令杀龙,平民场上那么多双眼睛,都射出不满和鄙夷。看来,“金蛛子”的确恶贯满盈,以至于天怒人怨。可笑啊可笑,她临死都不知,这恰恰是我一手炮制,而且是民心所指。”

    博赢何等精明?瞬间沉思,已经换来当机立断:“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以莫须有的罪名,杀掉笛龙,毁我父子之义,伤我君臣之情。恰恰相反,我要利用笛龙,成就我圣君之名。”

    念及于此,博赢对忧心忡忡的博砚完全置之不理:“他是我至亲至近之人,我若太过宠爱,反而对他不利。他虽足智多谋,却太过仁厚。当真是‘治国安邦有余,勾心斗角不足。’倘若这般下去,争权夺利,绝非敌人对手,如何当得了一国之君。更何况,老狐狸却擅长用权势和利益,拉帮结派,宫内宫外,朝上堂下,遍布多少耳目。表面对我们父子毕恭毕敬,敬爱有加,骨子里恨不得杀其身,夺其权,抢其位。既然如此,我父子怎能不多加防范?”

    博赢不动声色,对周边已是一览无遗:“你看,老狐狸眼角的余光,正关注着我。“金蛛子”咎由自取,老狐狸决不会出面。但是,博砚倘若将笛龙的安危记挂于心,老狐狸定能看出,笛龙是博砚亲信。从前,笛龙身陷囫囵,便是博砚出面,免除牢狱之灾。笛龙既与龙帆渊源极深,老狐狸定会乘机弹劾,更是对博砚大大不利。”

    博赢依然声色不动,望向文武群臣,心中暗道:“今日正好借此良机,察言观色,认定一回哪些是护君党,哪些是拥相党。”

    不看则已,看过之后,博赢大吃一惊:“足足将近半数之朝臣,见到我不支持博砚,都是面露喜色。”心下醒悟,忧愁暗生:“多少面孔,茫然随波逐流?他们这样在乎一时名利,如何为我东吴守得长远?”

    一番沉吟,恨恨不已:“怪我平日太过仁义,培养一群见利忘义、贪赃枉法、狼心狗肺之徒。日日自夸是股肱之臣、栋梁之才。日日炫耀其满口仁义、满口道德。心中哪里有什么公平正义?都是些忘恩负义的小人?为了区区蝇头小利,出卖君主,投靠权贵,抛弃社稷,连眼睛都不会眨上一眨!”

    念及于此,博赢气得热血翻涌,忽然想到青荷说过的一句话:“有什么样的君王,便有什么样的臣子”,这般一想,心下更觉茫然:“难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高官看台云谲波诡,平民看场却是一致统一,都是怒海翻涌,拥护笛龙。

    极目望去,怒海的焦点,却是一个英姿挺拔的黑衣少年。果然,下一刻,他便引起滔天大波,但见他如同一只翱翔的雄鹰,纵身跃至半空之中,横空越过数百个攒动的京卫人头,向看台这边数起数落,飞跃到博赢近前。

    黑衣少年如此举动,吓坏了百千御林军,早有百名兵士舞刀动剑,纷纷围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