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芯不再住在顾家的老宅里,那天王婶带人把她的房间收拾干净以后,沈林疏陪着顾曼祐在家门口坐了好一会儿。一直到姜阮来喊他们吃晚餐,沈林疏转头去看顾曼祐才发现他在擦眼泪。当时顾曼祐已经快要上高中了,快要上高中的男生哭在他们看来是很丢脸的事情。

    “舒舒真的很好。”顾曼祐声音有点哽咽,“姑姑家都不喜欢她,觉得爸爸对她太好了,但是姑姑把程芯送到家里来住的时候,舒舒还是愿意和姐姐做好朋友,把自己的新裙子都先拿去给程芯挑。我们家里人是都很惯着舒舒,但是那是因为舒舒足够好不是吗?”

    当时的沈林疏和顾蔓言还不算熟悉,只是附和着顾曼祐的说法肯定了几句。现在的沈林疏想起顾曼祐养的那只布偶猫,优雅漂亮,但是温顺亲人,只要熟悉起来就会把自己柔软的肚皮展示在人类面前,好像每一个人都只会以善意回报,轻轻揉一揉她腹部的毛,殊不知还是会有坏心肠的人可能会憎恶这份柔软,并且忍不住去践踏。

    沈林疏忽然可以理解顾曼祐当时的眼泪了。

    顾曼祐看到沈林疏的车又开回来有点惊讶,他刚刚哄了顾蔓言睡下打算去找沈林疏。

    沈林疏给顾蔓祐递过来一瓶未开封的白兰地,“我知道你要找我。”

    顾蔓祐没有接沈林疏的酒,他神色复杂地看了沈林疏一眼,只说:“我们去我书房谈。”

    在多年前常常一起相处的那些时间,沈林疏对顾曼祐的书房并不陌生,他们在这里讨论过未来,讨论过学校的趣事,当然也讨论过喜欢的女孩。如今再坐到靠着落地台灯边柔软的沙发上,沈林疏忽然觉得时间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只不过小时候的顾曼祐不会像现在这样站在不远处俯视自己,更不会用这样严肃的语气质问他:“阿疏,我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你对舒舒的感情,和宇琛他们没有不同。”

    沈林疏知道顾蔓言在他心中的地位,所以他从沙发上起身,与顾曼祐平视,以一种出乎顾曼祐意料的平静语气对他说:“阿祐,关于这件事情,我已经向蔓蔓道歉。”

    “舒舒需要的不是你的道歉。”顾曼祐忍不住加大了一些音量,眼眶也微微发红,“在舒舒经历过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以后,在舒舒的病刚刚有好转的时候,凭什么就因为你说一句喜欢,舒舒就要再被你拖进无尽的负面情绪之中?”

    沈林疏忽然不知道怎么像顾曼祐解释,他的情绪来得很快,像是积压已久的爆发,沈林疏站在原地没有说话,只是一直和顾曼祐对视着,直到顾曼祐慢慢蹲了下来,最后盘腿坐在了地上,像从前他们聊天时一样。

    “我以前总觉得,你比我们想得都多,很多事情,比我们考虑得仔细。所以你说舒舒会长大,说她会忘记你,我都相信了。可是我知道,舒舒没有。”

    这已经是沈林疏今天第二次听顾蔓言这几年的经历了,陆尹也好,顾曼祐也好,都从自己的角度,为他重现着他离开绥市以后顾蔓言的生活。

    她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她好好读书,好好考试,拒绝每一个对她展示好感的男生。她去了京市,答应和方准程订婚,定期和方准程约会,偶尔会作为方准程的女伴出席社交活动。她参与了学校的活动,认识了新的朋友,被未婚夫背叛,一夜之间重新坠入地狱。

    “她在自己的周围筑上了一堵围墙,只留下了一扇小门和一扇窗户,它们却都被从围墙里面锁上了。”顾曼祐说到这里给沈林疏解释:“这是舒舒的心理医生第一次和她见面之后跟我说的话,舒舒不是拒绝和别人来往,她是不想再受到伤害了,所以要把自己保护起来,把可以伤害到自己的机会只留给她真正信任的人。”

    “比如说你,还有陆尹,是吗?”沈林疏明白顾蔓祐的意思了,顾蔓言在最亲近的人面前还和原来一样温和恬美,但是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她愿意亲近的。沈林疏想到她最开始对自己的态度,语气中是刻意表达的生疏,每一个动作都在告诉你“离我远点”,沈林疏觉得自己确实有被伤害到。

    不过沈林疏现在想问的是另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觉得这次蔓蔓生病和我有关系?”

    “舒舒虽然心理状态一直不好,但是身体很好,如果只是去和小筝泡个温泉,现在的天气根本不会有这么严重的感冒。”顾曼祐说着又生气了,“如果不是因为你和她说那些话,舒舒怎么会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刻意逃避。”

    “通过这样的方式刻意逃避?”沈林疏没有听懂其中的含义,“可是蔓蔓确实是发烧了,我昨天给她量了好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