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他没有什么故人可见。他父亲早逝,母亲又在他十几岁的当头得病过世了,家中的亲戚早就不走动,实在没有什么故人。更不用说那位故人竟然住在这种荒郊野地。西山的山路不适合骑马,到了山底下就得两条腿走上去,陈倚风已经被李清凰那匹马颠得头重脚轻,勉强踉跄着走了几步,就觉得脚底下是软的,脚步是发飘的,头却是沉甸甸的,好几次差点就一头栽倒在地。

    西唐到了李清凰的父亲当皇帝的时候,已经逐渐有重文轻武的偏向,待到了她母亲当皇帝的时候,还废除了不少地方上的军营,收归节度使的兵权,整个朝廷中文臣和武将的数量也有点失衡。李清凰看着陈倚风那东倒西歪的脚底发飘的走路姿势,忍不住又摇了摇头弱,实在是太弱了。就算是文臣,能弱鸡到这个份上,实在也是很难看。

    李清凰幽幽道“陈大人,我眼下有一桩十万火急的急事,我这次回长安叙职就是为了让朝廷再调拨一批粮饷和辎重。我想你应该听说了。”

    贪墨军费,武器和防具粗制滥造一事早已传遍整个西唐的朝廷,所有大大小小的官员都知道这是目前最重要的一桩事。陈倚风不知道她为何突然提起此事,只能揣测她从平阳公主那里抢人,是看上了他的才华,想用他这个人才,只是他怎么也想不通李清凰到底是从何处看到了他的才华觉得他是那个可用之才“殿下所言极是,不知下官可有能派上用处的地方?”

    李清凰又幽幽道“若是你派不上用处,我又何必一大早扰了姐姐的清梦,非要把你给要过来。”

    扰了平阳公主的清梦倒也罢了,还看到了很辣眼睛的一幕,最后还知道一件让她感觉跟吃了屎一样难受的宫廷秘闻。偏偏这两件事她连吐槽一下都不行,更不能找个人一吐苦水。

    “……下官在此先谢过殿下慧眼赏识。”

    李清凰呵了一声,什么话都懒得说,毕竟眼前这位旧日探花郎能换回一个活的崔玉生,而一个崔玉生怎么也能值上两三万两白银,就算她从此声名狼藉也值了——她敢说今日过后,她又将为长安城的百姓们在茶余饭后更添话题,说不准新的话本和戏本又该大火特火,就像之前那两次一样。

    她催促着陈倚风爬山,自己跟在身后把他所有能逃跑的路全部都封死了。她是看不上陈倚风这种人品,暗自打量他的眼神也有点不善,更不用说想到等下公孙闲云若是见到了他,不知道会怎么弄死他,而最后收拾残局的人还得是她,她已经开始思考一套能圆得过去的说辞。当年她还是嚣张跋扈的安定公主的时候,她也不能随随便便把一个朝臣给弄死,不管这个朝臣的官是大是小,更何况她现在是一个从三品的将军,稍有异动就会引来攻歼。

    她有点心累地叹了口气。

    这真是比她和突厥人打仗还累。

    她在背后叹气的声音陈倚风自然能够听到,长安城满是高官权贵,他不算年长,资历也不高,再加上他后来都是为公主府办事,对这位久闻其名却不得一见的安定公主其实并不太了解,但是他已经很了解平阳公主,平阳公主李荣玉野心勃勃,生性冷酷,府上这么多男宠,在她眼里不过是一件有点意思的玩物,就跟她的母亲谢珝一模一样。他用揣度李荣玉的心思去揣度李清凰,觉得自己表示忠心的时刻到了,立刻道“不知道殿下是碰上了什么样的难题?只要微臣能够帮殿下分忧解难,微臣定会万死不辞。”

    李清凰又呵了一声,不冷不热地回应“但愿你过一会儿还能有这种心思。”

    但是“万死不辞”这个词用得可真好,等会儿不知道他愿不愿意让心狠手辣的公孙闲云割他一万刀?

    很快,他们便走到了半山腰,看见了远处从扶疏枝叶间透出来的一角青瓦白墙。

    陈倚风沉吟着望着面前越来越近的道观,心下也起了几分不太好的预感,他总是觉得,离那座青瓦白墙的道观近上一步,他就离万劫不复更近一步。他走得越来越慢,甚至还偷偷摸摸地回过头去看跟在身后的李清凰,试探道“殿下,没想到这西山上竟还隐藏着这样一座道观。”

    李清凰嗯了一声,淡淡道“是啊,我当时看到的时候也有点吃惊呢。”

    “这道观——”陈倚风起了个头,本想引得李清凰再多说些关于这道观的事情,谁知道她根本不接这个话茬,只能自己硬着头皮往下说,“这道观殿下是如何发现的?观主又是什么人?”

    李清凰朝他微微一笑,抬手在他背上这么一推,他便不由自主踉跄上前,正撞在这道观的木门上,发出了沉闷的一声。她低笑道“敲门吧,等到见到了观主本人,你就会知道这些你想问的问题了。”她眉目秀美,明眸皓齿,若是笑起来,本是倾城之姿,可是现下陈倚风却觉得背后莫名涌上一股凉气。他定了定神,抬手在木门上敲了几下,很快就有一个清秀的小道姑前来开门。

    那小道姑就是当日给李清凰开门的那个,她看着李清凰笑道“李少将军,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