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的路上,雷金荣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个装钱的透明塑料袋,蔡丽华也把身上的散碎零钱拿出来凑到一起数。

    蒋雄辉一直注意着那双数钱的手,或许是常年累月的干重活,干瘪粗糙,筋节凸出,像一对涂了黑漆的鸡爪子,抓着一把钱一张一张的数,钱不多,都是零票子,但数的有点慢,有点艰难,还在微微颤抖。

    数完之后,一共87块6毛钱。

    雷金荣把钱塞给蔡丽华,声音干哑:“家里还有钱没?”

    蔡丽华红着眼睛:“在这里。”

    雷金荣立马说:“那我去厂里找人借。”

    蔡丽华皱纹交错的脸上满是绝望:“可现在谁还会借给咱,上次给雷鸣缴建校费借的那么多钱都还没还清,要知道是这样,咱们就不该听他的让他来市一中念书,现在可好,不但把家底掏空背了一身的债,人也进去了。”

    雷金荣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蹲在地上,点了一根3毛钱一包的飞象牌香烟一言不发地抽着。

    在九零年代初,430块钱确实是一个不小的数目,但绝大多数普通的家庭也是能够拿出来的,然而对这样一对为了儿子能够进入市一中念书缴纳高昂建校费而负债累累的老人而言,这不是一个随便掏得起的钱。

    过了许久,雷金荣对蒋雄辉和江立华说:“两位老师,你们陪我老婆先去给人家道歉,我去筹点钱,一个小时就回来。”

    怎么筹钱?卖家当?还是卖血?蒋雄辉不知道,他看着这个瘦小木讷的老人,夹着一点烟屁股还舍不得扔的手指在颤抖,突然明白了“绝望”这两个字的深刻含义。

    “你们先等一下吧,我马上就回来。”

    蒋雄辉一路小跑到教职工住宅区,五分钟不到就回来了,回来后,他手里多了400块钱,直接塞给雷金荣。

    雷金荣眼睛红了:“蒋老师,这笔钱我一定想办法还您!”

    蒋雄辉笑着说:“没事,先去张记鱼粉店把钱还上吧。”

    张记栖凤渡鱼粉店就在学校大门口斜对面,几分钟的脚程,四人到了之后,江立华就把雷金荣蔡丽华夫妇介绍给了张妈。

    夫妇俩连忙把487块6毛钱整整齐齐地递给张妈,反复道歉,说这件事情是雷鸣犯了大错,怪自己没有教育好儿子,说到最后,蔡丽华抹着眼泪要给张妈跪下磕头。

    张妈一把就把蔡丽华拉住了。

    她耳根子软,吃软不吃硬,之前她得知那条蟑螂是雷鸣扔进鱼粉里的时候,胸腔里憋闷的不行,然而现在,目睹着这对夫妇的凄凉模样,实在是气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