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的第一个清晨,特伦特睁开眼,看到一束从窗帘缝里挤进来的活泼阳光。他眨了眨眼,花了几秒钟时间安顿好睡眠带来的恍惚感,随即向天花板绽开这天的第一个微笑。

    在拉开窗帘——其实就是一截扯下来的花棕色布匹——和下楼见莱森夫妇之间犹豫,特伦特的注意力最终被他无意间摸索到的异物拽走。

    他转头一看,床头正静静搁着一大枚圆圆的东西。

    那是什么?

    莱森夫妇从小尊重儿子,一直注重于培养他的独立意识,更不会悄无声息进入他的房间,于是这多出来的东西就格外突出。

    特伦特把自己从被窝里翻出来,在渐渐冷却的树纹被单上静坐两秒。待大脑逐渐恢复清醒后,他好奇地朝这个“不速之客”伸出手,又被它异常的温度吓了回来。

    “唰。”

    他一个箭步套上鞋子,把窗帘拨开,这下子屋子里亮堂起来。生机似乎随着阳光一起泼洒进屋子,夜晚残存的最后一点倦怠也被凉爽的晨风挤出去,只好在木格窗框的缝隙里发出不满的嘟囔。

    特伦特对活泼泼围绕住自己的光元素视而不见,他两步跃回了床上。盘腿坐稳,拿起那个不知名的小东西细细打量。

    大概一个成年男子的手掌大小,看上去是粗糙的灰黑色,在太阳光下却呈现出暗金色的色泽,摸上去说不出的温润细腻。

    它突然出现在此地,确实是件让人捉摸不透的奇事,但特伦特心中已经隐隐约约有了猜测。按已有线索和大脑里的库存来看,他意识到自己曾在某本书上过相关内容。

    存留的记忆足够他背出更多的内容:

    在月光的洗礼下将它置入特定的器物,它的表面就会发出流动的光亮。在特殊的时间带它去往祭祀场,将它握在手心祷告过后亦会发生奇异的事情。曾有人机缘巧合下发觉了它的鼓动,于是宣称那起伏与人心脏处的动静如出一辙;又有人记载说仅仅巴掌大小的鳞片会在某个难以复刻的角度和光线下,稍纵即逝地眨现出金色的瞳眸。

    《奥德里奇大陆生灵纪实》,特伦特不假思索地想到这本书。

    他素来是个脚踏实际的人,在今天之前,不管有多跃跃欲试,他对这些案例始终持着理智的怀疑态度,但这些可靠的严谨在这个清晨被主人碾得稀碎。

    亲眼感受后,他体内的活泼因子生机勃勃地碰撞起来,不住徘徊在他的耳边和心头。仿佛有恶魔在耳畔低语:眼前确实残存着未知生命活动过的痕迹。

    早被记得烂熟的那一轱辘描写都有原型,统统出自奥德里奇大陆纪年3世纪前后,在那个时代,晦涩神秘、真假难辨的传奇故事成为典型。它们盛极一时,却很快被淹没在战争的马蹄声里。

    毫无疑问,在城池陷入流离动荡的时代,故事诞生和消亡的速度同样迅速。

    但痕迹在短期内是难以除净的。那些衰颓里没有散尽的砂砾,被人以最原始的对话形式存留下来,它们在一个又一个乡野杂话里支离破碎又重构新生。

    后来,一位不知名的学者在这些数不清的粗糙砂砾里挑拣出一些勉强像样的故事,竟也整理编册成籍,将其命名为《奥德里奇大陆生灵纪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