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郁城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借着白袍的手下了将台,上了自己的桃花马,对匆匆赶来的白风展道:“你看好,不要让敌兵趁夜偷袭,我回卫所再给陛下上折子调兵。”

    白风展自然明白她这一去并不只是为了写折子,可身处大军之中,他连劝解的话都没法说出口,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主帅策马进了城。

    梅郁城带着白袍一路往宣威堂走时,本以为面对此生之终会有几分凄然,可真到了这时候,梅郁城心里只剩下焦急和对最后这十二个时辰的算计,比起死,她更怕尚未带领宣府卫等来援兵就要匆匆赴死,但眼下也只能赌了,赌京师的援军比黑白无常更早到。

    想到这里,梅郁城居然笑了笑,此时她已经明白,自己的八百里加急定是被人拦了,不过她也确信内卫不会出纰漏,江忱会为自己周全,皇兄也定会以最快的速度出兵,一个“阎王”,一个天子,定能胜过那些魑魅魍魉的。

    花冷云从宁夏镇昼夜不歇,换了三匹马赶到宣府,从南门入城时便听说城外已经排开了阵势要与北梁决战,他心急如焚一路往北门去,却在路过大营时想起自己没穿铠甲,估量着眼下快入夜,应该已经收兵了,便驳马进了宣府卫驻地,留守的老兵看他一身便装一开始没敢认,到了近前儿才发现是他,他们都不知道花冷云是从宁夏镇一路赶回来的,还以为他是从城外进来传信,看腰牌时随意问了句:“花百户你是奉命来找主帅的吗,她刚刚跟白将军往宣威堂去了。”

    花冷云心中打了个点,他知道若无大事,这个节骨眼上梅郁城肯定不能扔下将士们自己回城,心中疑惑便谢过兵士,一路往宣威堂找梅郁城。

    梅郁城带着白袍来到宣威堂后堂,平日来来往往的兵士此时大都已经出城迎敌去了,空旷的庭院显得有些萧索,梅郁城看着这个自己执掌了近十年,也即将为之拼上一生的地方,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她没有多做流连,决然举步进入房内将门扣上,白袍强忍着泪水点亮桌上的灯烛,回头看着梅郁城拿出那个瓷瓶,再也忍不住泪水:“郡主,能不能……”

    “别说了,你也知道我没有选择。”梅郁城的声音虚弱而坚定,然而她不知正立在门外的人,因这一句停住了叩门的手。

    “可是郡主,这是最后一颗了……陛下和王爷都在全力为你去找功力深厚的高手打通经脉,你现在怎么能放弃!”事到临头,白袍哪里忍心就这么看着自家郡主服下那要命的东西,上前按住她的手:“姑娘,您再想想吧,神医说这一粒药服下,可就没命了啊……”

    “白盏月。”梅郁城看着白袍的眼睛:“是我一个人的命重,还是一城人的命重要?还有京师安危,整个宣大防线背后数十万百姓的性命,我只要撑过这十二个时辰,待援兵到来……”白袍闻言泣不成声,梅郁城则十分平静地吐出两个字:“放手。”

    白袍哭着松开手的一瞬间,梅郁城背后的窗户却砰然而开,二人来不及反应,就看一阵黑风卷到屋内,那要命的瓷瓶顷刻易手。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你打的是这个主意。”花冷云一身征尘,死死捏着那个药瓶:“我爹给你的是什么,还元丹是吧?”

    梅郁城万没想到应该在宁夏镇就被带走的他居然会出现在这里,看他眼中流露出的愤怒和伤痛,一时心痛也焦急:“怀岫,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都听见了。”花冷云打开瓶子闻了闻,又盖上:“果然是还元丹。”他冷笑一声:“这本是救命的药。”

    梅郁城生怕他把药给毁了,盯着他的眼睛道:“我会解释,你先把药还我。”

    “这是第几颗?”花冷云这一句并不是冲着梅郁城,而是问向白袍,白袍也是心痛狠了,不管不顾地就说出:“第三颗了,神医说……”

    “住口!”梅郁城一声断喝,眼前却是一花,腕脉被人掐住,一时动弹不得:“我说前次为你把脉为何毫无征兆,那应该是服了第二颗之后吧……第一颗呢?收复长雁的时候?救我的那一箭果然是你放的。”

    梅郁城知道,如果不制止他,以他的性子一定会把药毁了,眼下腕脉被制,她只能拼尽全力大喊一声:“怀岫,眼下大敌当前,我没有选择了,你把药还给我!”没想到花冷云比她喊得更大声:

    “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宁肯一步步走上死路也不信我!”

    梅郁城被他问得一愣——这个问题的确是她没有想过的,她抬眼看着花冷云,即使是在昏暗的烛光下,依然能看出他眼底沉着的血丝,凝着的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