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三干笑几声,心里把出主意的本家刘市长骂了几句。

    “只是不知――”张岱终于决定问出自己心中的疑问:“在下虽然有些薄名,但真论起来,也不过是些吃喝玩乐的名声。家中虽有些薄产,但真与大富大贵之家比起来,也算不得什么。在社中,开口说话,听是有人听的,但若说些什么想改变政局的话,大概也只被那些社中真正的大佬当做谈笑。思来想去,在下这等斤两,并不值得大宋朝廷如此费心对待。敢问刘元老,如此‘礼遇’在下,究竟为何?”

    既然摊开了说,刘三反而去了“按剧本走”的种种桎梏,心里反而一松。张岱是个聪明人,甚至可以说比大多数元老都聪明。自家这点小伎俩,真正是班门弄斧!

    说到底,大家还是想让历史名人折服于自己,享受那种凌驾于名人至上的快感。

    “因为你有莫大的文名。说出来的话,对那些大明的官僚儒生来说,更有信服力。”

    张岱微微点头,这个他懂。

    刘三酝酿了下感情,说道:“我大宋元老院,远承殷商天命,近续大宋法统,此番回归华夏,为的是要带领炎黄子孙往前大跨一步,让我华夏在接下来的两千年里,继续领先世界诸国。不管是这岭南,还是江南、淮南、河南,包括长城内外,白山黑水,大漠东西,但凡汉唐旧疆,我们终究是要统一的。但我们放眼望去,就算是华夏人文荟萃之地,那些所谓社会精英,在我们看来不仅是井底之蛙,还自欺欺人,或许对蝼蚁来说,猫和大象是一样重——都可以一脚踩死它。但某些蝼蚁,连‘可能被一脚踩死’这个概念都没有。对我们来说,踩死一只蚂蚁和踩死一片蚂蚁,并没有什么区别,但对我们预想的新华夏来说,少死几个人总是好的――尤其是那些受人蛊惑,本来可以在新华夏得到新生的百姓。”

    稍微顿了一顿,刘三才肃容对张岱说:“而先生是一个愿意睁眼看一看的‘大明精英’。”

    “在下家中三代为官,世受皇恩……”张岱虽然听了颇有感触,但仍然表明了立场。

    刘三打断道:“我们并不在意你是否投诚。只是希望明朝内部有那么一些人能够认识到我们究竟拥有什么样的力量。”

    不在意我是否投诚,但希望我能看清楚澳宋的实力,并把这份观察的结果带回去,带回江南,带回士林,带回大明。归根结底,澳洲人确实不指望我是否投诚,他们指望的是在更多的人意识到澳宋的实力后会在将来选择投诚啊!

    这份结果是否应该带回去呢?想想张溥对自己的叮咛,还是应该带回去啊——大明朝堂,上下内外,对东虏无知,对流寇无知,对西夷无知,对澳洲人更是无知,“连‘可能被一脚踩死’这个概念都没有”。是无知而亡,还是知敌而降?

    他一时陷入了深思。

    “我看,我们说服他很难……”刘三灰溜溜的对刘翔说,顺便把下午的会面过程讲了一遍。

    “算了,人毕竟是宿儒,论玩嘴皮子咱们哪里是他的对手……”刘市长此刻不得不扮演安慰者的角色――毕竟这剧本主要是他搞得。他转换话题道,“至少他现在去临高的心情愈发迫切了不是。”

    “这倒是。”刘三还没有从失败感中缓过劲来,“他在等我们的船票,船票一到就起身。”

    “咱们的确辩不过他,不过不要紧,让事实去说服他吧。”

    张岱回到梁府已是黄昏,回到自己下榻的小院,他回忆起今日的会面,说起来,髡贼还真是一群“妙人”。他现在愈发肯定的一点就是,髡贼绝不至于扣留自己,不但不会扣留,还会好吃好喝一路伺候周到的让自己游览临高,充分的让自己看这“澳洲景”。

    这群澳洲人,倒是“制度自信”的很!

    实话说,他并不太相信各种消息中吹嘘临高是“人间天堂”、“千百年未有的治世”――这牛皮吹得未免太大,除了谁也没见过的三代圣王之世,即使汉唐盛世,亦免不了冻馁之人,逢到饥荒,也少不了饿殍满路。这刘大夫吹得“生产力”真能解决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