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麻子瘫坐在地上。

    愧疚感像是一把钝重的刀,自他丑陋的酒糟鼻子和泛红的脸颊狠狠划下,脸上心口都是火辣辣的疼,看着自己所穿的粗布衣衫上已经干掉的酒渍和泥污点,个个都像是一个又一个巴掌扇在他脸上。

    叶麻子喝醉了臭气熏天时,叶元也不嫌弃他,会乖乖地叫他“爹”,会扶着走路都不稳当的他进屋休息,给他倒水端菜,也会在他和王翠枝吵架时躲得远远的,去找唯一能依赖的姐姐叶茶。

    自叶元生下来,他便没给过这孩子一点点父爱,而才十多岁的女儿,被逼无奈下揽起了家里的重担。

    这几年,他也不过是个自暴自弃的酒囊饭袋罢了,用处谈不上半点,拖累麻烦的事倒是不少做。

    医馆里来了不少病人,来来往往间有不少目光落在了叶茶三人这里,他们却没一个人有心思去想丢不丢人,叶茶冷着脸色,春姨不停地愧疚叹气,叶麻子也失了神,一度陷入了沉默的僵局。

    过了好一会叶麻子才从地上爬起来,一脸颓靡晃晃悠悠地出了医馆,春姨伸了伸手想拦,发现叶茶连看都不看后就收回了手,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叶茶,心里七上八下,让春姨感到愧疚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多嘴,还有小六子。

    所有人都知道叶元是个乖巧的性格,听话懂事仅仅是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但小六子不一样,调皮捣蛋的事没少干,下水摸鱼爬树掏鸟窝,气的春姨没少用破鞋打他。春姨心里敲着鼓,叶元能跑山上去,这事八成是自己儿子怂恿的,如今小六子安然无恙生龙活虎,叶元却摔成了这幅样子,这让她歉疚到了极点,虽然叶茶一直没提这事,但能猜到自己在背后告状,也一定能猜到这一点。

    春姨犹豫了好一会才问,“小茶姑娘,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啊,还有没有…有没有春姨能帮上忙的,你跟春姨说,春姨一定帮你。”

    叶茶去寻来了张大夫问能不能把叶元先接回家,早上的时候张大夫已经提过这个建议,需要注意的叶茶都牢记于心了,得了大夫同意后便借了个担架,和春姨一起把叶元抬回了家,两个人走的都很谨慎,半刻钟的路程硬是走了一个多时辰,生怕颠着叶元。

    叶茶把家里收拾了一下,忙完天色已经很晚了,厨房里还有豆腐老叟送来的几根山药,叶茶便熬了一锅山药粥,轻声叫了几次叶元都不见他醒,便简单喝了一碗粥,剩下的捂在锅里热着,粥带着点山药特有的清甜味儿,一下腹舒缓了不少疲惫,那股热流自胃里而出,温暖感渐渐了传到了指尖,她坐在槛上靠着门框,回想着这两天的种种,接连的奔波劳心又伤神,竟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很晒人了,她揉眼睛揉到一半就猛地起身,进屋发现叶元还在睡着,约莫着喝药的时间差不多到了,赶紧用冷水将草药泡了泡,将锅里的粥热了热自己喝了,又重新煮了一小锅给叶元,药和粥都喂下后她又切了一小块糖给叶元含着。

    叶元脸色依旧苍白如纸,但这次比上次强多了,药和粥都尽力吞咽下去,也能断断续续叫她几声“阿姐”了,只是叶茶抱着他的时候依旧能感受到叶元的颤抖,心疼得好几次都差点哭出来。

    忙碌完后叶茶去找了春姨,拜托春姨来家里照看一下叶元,春姨半点犹豫都没有,抱着一篮子待缝补的衣裳就来了,叶茶进镇子后先去了富户葛家,葛家府邸很好找,挨着集市不远,府邸也是镇上最大的,门口有两个护院守着,其中一个瘦瘦的得知她要来应聘厨娘后摆了摆手,直接就要赶她走,且不说做的饭能不能对自己家主子的胃口,就叶茶这一副苍白瘦弱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正经的厨娘。

    叶茶询问了好一会,那瘦护院被她缠的来了脾气,另一个护院年龄大些,看她这样缠终于松了口,商量着说去叫管家来,像他们这样的下人没什么话语权,也不敢替东家收什么厨娘,除了东家亲口应下的,其余一切都得管家说了才算。

    葛管家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子,眼睛很小流露着一股子狡猾劲儿,看起来精明又能干,一边埋怨着护院赶个人都赶不走,一边不耐烦地冲叶茶摆手,谢绝道,“姑娘,东家暂时不缺厨娘,你还是去别家问问吧。”

    三水镇是个穷镇子,厨娘一个月工钱多不过四五钱,葛家是唯一的富户,仆人厨娘的工钱也会高一些,叶元一帖药就要一钱多,加上后续的看诊,对于如今的叶茶来说不是个小数目,她如果能在这里寻个活,能解不少燃眉之急。

    葛管家说完就要进府,叶茶连忙从身上的包袱里取出两块枣酥,求着说,“葛管家,这枣酥是我做的,你尝一尝,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什么菜都能做,也一定做到让东家满意,你给我个机会让我试试吧。”

    葛管家皱着眉头连接都没接,叶茶又上前把枣酥塞在他手里,“葛管家你尝一尝,真的,给我个机会吧。”

    葛管家有些嫌弃地将她推开,又把枣酥随手丢在地上,不悦道,“哪里来的野丫头,半点规律都没有,把门关好了,她再来就直接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