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金阳郡,我们沿着曲阳官道一路南上,经两日日夜兼程赶路,终于顺利混入渝州地界。

    此时的渝州,经过战火洗礼,早不复当初繁华;我们途经之处皆是愁云惨淡,民怨沸腾的光景,而越是深入渝州腹地,这被战火摧毁家园,十室九空,百姓流离失所的场面遍地皆是,哀鸿遍野。

    人活着,都需要信仰支撑,而饱受妻离子散,战火荼毒的渝州百姓,在面对我们的到来,自然而然地显露出脆弱不堪的一面。

    在渝州的每一天,我们都会遇到无数将我们奉为救苦救难菩萨,可超度他们家人的难民。

    每每我们默念往生咒,看着他们在苦痛挣扎中亲手将自己亲人的尸首化为灰烬,我们垂目下隐藏的泪,是对他们的愧疚与同情,我们怕即使把往生咒念诵上百遍,也不能如他们所愿,将难民们枉死的亲人送归极乐。

    那段期间,每日每夜,我也彷徨着是否还要以这样欺世盗名的身份骗下去,也被良心上的不安折磨着;然正当快决定放弃时,一件偶然的小事,忽然让我释怀了。

    有一晚,无眠的我经过晋儿的房间,发现他正帮着李昭记忆背诵《往生咒》;当我看着李昭在晋儿的纠正下,一字一句,反反复复地默背着绕口的梵文经书,那久压在心中,喘不过气来的纠结,瞬间烟消云散。

    李昭的事让我开悟到即便我们的身份是假,可心却是诚挚的。

    心中有佛佛便在,万事万物,讲究心诚则灵。我们这帮假僧假尼诚心渡着渝州百姓的心难间,也在给自我寻求一丝安慰,也感觉到生而为人的良知底线。

    毕竟,渝州战祸与我多少脱不了关系,罪孽难赎间,我只想尽我所能,帮助那些需要我们救助的渝州百姓。

    这一日,刚在城隍庙做完布施的我们,暂做休息间,被一些难民的谈论吸引了注意力。

    甲道“听说霍子陵将军重挂帅启元军,现已带领三万精锐,力赶赴项怀驱逐南蛮。”

    乙道“我也听到风声了,说霍将军的先头军傍晚时分便可抵达咱们天化城;一旦有启元军的保护,我想大伙们也不必再过担惊受怕的日子了,定能把那帮蛮夷凶徒杀个片甲不留!”

    而另一人丙却在旁叹息了声,声色凄苦地说到

    “启元军来了又如何?如今莫说是天化城,渝州半数以上的郡县被战火摧毁,百姓死伤惨重;你看看我如今,家中就剩我一人孤零零地熬着,他们即便来,又能让我那枉死南蛮屠刀下的妻儿老小活过来嚒?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归根结底,他们也是帮凶;若早搬兵来援半个月,我家中也不会落得这般凄凉下场”

    说着,那丙男子就人前呜咽难忍,泣不成声。

    甲叹了口气,劝到丙“老弟,你啊就看开点,活着终归是好事。有些家口子被南蛮杀光,现下在乱葬岗无人替他们收尸,那才叫一个惨呢。”

    丙抽噎上“我家都没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活着真没什么意思!”

    说着,丙四周无端起了许多哀叹,衬得他哭声越发凄凉。

    手中的馒头是吃不下了,我放回布袋后,神色凝重走了上前“施主,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你惦念惨遭横祸的妻儿老小,他们在极乐世界何曾不牵挂施主您的安好?好好活着,他们的在天之灵才能得以安息,望施主好生珍重。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