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子,你头发扎歪了。”

    “蔓子,你的刀锈了。”

    “蔓子……”

    “不是蔓子是假发……不对,是桂!”

    看着对方气鼓鼓的样子,平时一本正经的好学生形象被完全打破,哪怕是日后在战场上与死神擦肩的须臾,他都热衷于这样意义不明的把戏,恶劣的让人无奈。

    「每个人注视的东西都是不一样的,而从那时开始,我注视的东西就和你们不同。」高杉晋助这么说的时候,出了松阳老师,还有一个人的身影浮现了出来。

    是啊,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眼中除了松阳老师又多了一个人呢?或许是那个总是在第一排坐的端端正正的小小身影,在自己注视着老师的时候无意闯进了视线,就此扎根。

    从松阳老师的死,到参战入伍,再到幕府的投降,细细算来并没有多久。然而其中的分量,却久久盘踞着他人生的天平,以至于后来的岁月他再也找不回曾经的方向。

    又或者,他的方向,其实从来就没有改变过,一如他注视着的东西。

    他们从私塾一起出发,各自闯出属于自己的名号,一同被敌人恐惧。当高杉晋助「修罗」之名传遍双方时,「狂乱贵公子」也悄然深入人心。

    其实是个很奇怪的称号,不是么,尤其是手上的刀刃如同镰刀一般采撷生命之时,一词贵公子多么的不合时宜。

    或许桂注定永远都是被叫错名字的那个吧,高杉晋助思忖着,目光落在面前的那张线条温润的侧脸上,紧闭的眼睛下有一片淡淡的阴影,墨色的长发纯粹而柔软,盘旋在颈间打了个弯,安静的伏在胸前。

    “……蔓子,”他开口低低呼唤,却没有回应对方依旧倚在门口沉睡。大概,是真的累了,刚刚经历一场战斗,高杉放轻了动作,伸手拾起了他的一缕发,指尖摩挲着类似于优良绸缎的质地。他知道他一向有些轻微的洁癖,同样浴血之后他总会在第一时间洗去那些污渍,哪怕这会儿疲惫的靠在门口睡了过去,依旧是洗的干干净净之后。

    可小的固执,高杉嘲弄着,却不由自主的弯下腰去,将唇印上那缕青丝,灌入鼻腔的是一种说不出的味道。清水般的气息,不如之分的浓烈沁人,也没有令人生厌的汗味,甚至找不到经常出现在他们身上的血腥。那血腥味总是无孔不入,在很久之后高杉发现之时,它们早已渗入到骨血之中了。

    而那个时候的他已经放任自己沉沦在其中,只剩下听从于本能的自己,就是那个在心底叫嚣着毁灭的黑色野兽。

    高杉默默拨撩着手中的三味线,属于乐器特有的并不算太动听的音律高高低低,最终结束在一个突兀的颤音中。他倚在窗台上,没有放下三味线,只是过了一会儿开口道,“蔓子,我刚刚做梦了。”

    坐在房里的人换了个姿势,沉默代替了回应。

    “是个噩梦。”高杉低下头反复玩弄着拨子,“我梦到你死了,被那群走狗杀了,真可笑啊。”

    说完他真的弯下腰笑了起来,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屑,魅惑,以及难以觉察的疯狂。好一会儿才停下来,目光投向窗外,三千月华点亮了仅剩的墨绿瞳孔,里面翻滚着与清冷色泽不符的炙、热。

    “蔓子,你留下来了,真好。”他唇角扯开放肆的弧线,“我想送你一份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