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到最后,程翊也没能猜对一次。倒是周围吃饭的人开始窃窃私语,有人惊叹于前无手上迅捷的动作,更多人指指点点的是程翊眼睫上那根牙签,甚至还有人悄悄模仿。

    对程翊而言,那根牙签的作用也只是分散注意力,他更加没有办法看清前无的动作。直到前无嘴角那丝坏笑再也压抑不住的时候,他才发觉自己又被耍了。

    饭店伙计上菜时就看见饭桌上刚才还谈笑的两位帅哥沉默地对视着,一个得意洋洋地剥花生,一个拿根牙签戳着面前的酱黄瓜,戳得不紧不慢,疏密有致。

    伶俐的伙计感觉出两个人之间气场有些不对,看上去不言不语,却透着那么点儿凶险。于是他识相地赶紧放下东西就撤了。当然那并非凶险,程翊默默纵容甚至是享受着朋友间无害的调戏,琢磨着何以为报。前无偶尔甩个不在乎的眼神过去,极尽挑衅。

    吃的东西上来之后,前无立刻无视了程翊。

    上海的吃食偏精致,点心、糕点、包子、蒸饺都装在白瓷的小盘里,一碟一碟摆了多半张桌子。程翊对食物的热情远远低于对面的家伙,随便吃了两口,便适时地把碟子往前无面前推。邻座的人起身结账,留下饭钱。前无百忙中想起什么来,抬头问程翊,“秋叔送你的那块银元还带着吗?”程翊摇摇头,“没带。不方便,而且带在身上也许不注意就花出去了。”前无猛吃的动作忽然停住,表情一瞬间变得无比严肃,他以前所未有地认真语调说:“要带着,不方便也得带着。”程翊不信神鬼,倒是被前无突如其来的郑重给逗笑了,那么板正的表情,却配了一脸的点心渣子。几乎是漫不经心地,程翊问:“你真相信一块大洋能保佑我一生平安?”前无继续咬着蒸饺,不说话。那个态度不是否认,也不是默认,那是个跟认不认没关系的神情,就像袖手一旁的观望。只是程翊还是循着自己的心意接着说:“也许,求他保佑我不如求你保佑我。”

    前无瞥着他纯良的笑脸,耐着性子问:“嫌麻烦,是吧?不带是吧?”

    程翊故意深深地点头。他觉得他甚至是在期待那家伙暴跳的表现,以此来印证什么。不过,前无适时地垂下了眼睛,掩了一切神色,并在短暂地沉默后,忽而一笑,摆摆手说,“随你。”云淡风轻地让人措手不及。

    程翊苦笑,再次看向窗外,刚刚的明亮果然是错觉,这还是个阳光暗淡的早晨。

    接下来的一天,朱泽明显感觉到了程翊的低气压。以他家师长平日的强悍,昨天的遇袭应该影响不到今天的工作状态。于是他就多嘴问了程翊一句:“您今天是怎么啦?”

    程翊正在安安静静地抽烟,慢慢吐了一个烟圈,然后又吐了一个,直到吐完第三个,连朱泽都觉得无聊转身要走的时候,他才说话。先让朱泽搬个椅子在对面坐下,而后十分郑重地掐了烟,清清嗓子:“我觉得我喜欢上了一个人。”朱泽本来提着口气,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听见这句,直接泄了气,并在同一时间换了一副龌龊八卦的脸。

    “这人你也认得。”

    朱泽迅速在脑子里甄选着跟程翊有所往来的那些人。

    “男的。”

    这个条件直接砍掉了“候选人”中的绝大部分,朱泽几乎是震惊地问道:“不会是……”

    程翊奇怪自己已经表现得这么明显了吗,连身边的副官都看出来了。然后他就看着面前的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几近羞赧地问道:“不会是……我吧?”

    程翊一愣,手比脑子还快地抄起桌子上的茶杯作势要丢过去,朱泽赶紧抱头:“别打别打,我开玩笑的,我知道是谁。”

    喜欢男人还是女人,都不是问题。“不过,”朱泽诚心诚意地劝他:“你得想清楚了,你喜欢的那位,可是个惹不起的。”

    “你

    怎么知道是他?其实我跟他谈不上多熟悉?”这句话程翊更像是在问自己。他没想到平时张嘴闭嘴脏话连篇、神经比窗棂还粗的朱泽会给出这样的回答:“喜欢上谁,大都没什么原因,不过我们这种人,连命都看淡了,能入得了眼的都不一般。能遇见,因为机缘,能看上,因为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