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道两派,因为教义相背,道门众人一向看不惯佛门之人。佛门中的那种摒人性、灭人欲的教理,最让李东八不耻。但一语和尚能得到李东八的认同,更成为他的知己好友。正是因为李东八看一语和尚与普通僧人不同。

    当今佛门,除却大一堆挂着僧人名号来招摇撞骗的欺世盗名之辈,便是那种略有真材实料,却又永远摆出一副悯天怜人模样的僧人。像古时那种,真正拥有大智慧,四大皆空的僧人,当代已经所剩无几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导致李东八对佛门中人的厌恶更甚。

    但这一语和尚却不同。虽是僧人,却不摒人性,他是和尚,却更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着真本事,真智慧,却永远不会摆出那种高冷的态度。这也正是李东八认同他的原因,视为知己的原因。

    然而,今时今日。一向拥有着大智慧的一语和尚,却解不开自己的心结,冲不破自己的魔障。一声‘贫僧’,让李东八看到了绝望。一语向来自称‘和尚’并不是因为他有钱,不贫穷。而是他与其他僧人不同。他有朋友,他有感情,精神上,他不贫穷,自然不称‘贫’。

    自称‘贫僧’?李东八有些错愕地看着一语和尚,以李东八的心思,不难猜出一语和尚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这是打算彻底放弃与几人之间的关系,自己斩断与好友间的羁绊感情。

    “和尚,我再问你一句,到底跟不跟我走?!”李东八心中一寒,语气中带着刺人的冷意。

    “贫僧已决意以身赎罪,施主……你且走吧。”一语和尚最后看了一眼李东八,又再度缓缓闭上。

    两人距离很近,李东八看的分明。一语和尚那双眼睛,死灰死灰的,毫无往日之神采。看在眼中,李东八心中暗骂不已。这和尚,平时说别人大道理一大堆,到自己的时候,这犟脾气愣是没改。

    一句‘施主’,仿佛将两人的距离拉开了十万八千里。对自己施加恩惠的人,僧人一向称之为‘施主’,无论关系多么好,也只会称之为‘施主’,意为‘施舍之主’。也就是说明,无论对方有多大的恩情于他,或者自己有多么感激对方,两人之间,也只限于施恩与受恩的关系。

    僧人不称‘友’,因为和尚出家后,六根清净,已然放弃了俗世中的一切羁绊。这也是李东八厌恶佛门的理由之一,与僧人不同。道人对自己施加恩惠的人,称为‘善人’,心怀善念之人。道人可与俗人称兄道弟,僧人则不可。

    一语和尚一直称呼李东八为‘老友’,而不是‘施主’。就是一语和其他僧人最大的不同,如今这一声‘施主’,听得李东八无名火起。听一语话中意思,当真是已经将李东八视为陌生人,彻彻底底地放弃尘世中的一切,准备在生命的尽头的时候,当真正一名无家、无国、无亲朋、无好友的僧人。

    和尚可以做到斩断,但李东八却做不到。他是道人,是男人,更是一个无比重视感情的人。他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自己一直视为知己的友人,因为这么荒唐的理由,白白丧命与此。

    “我还真就不信治不好的你这痴傻!”一语和尚说话越是平淡,李东八胸腔那团火就越发旺盛,一把揪住一语和尚的衣领,恶狠狠地哼道:“你不走,我就把你敲晕了,拖走。”

    “施主,你这又是何必呢?”一语和尚眼都不睁,依旧淡然回了一句:“这是贫僧的决定,与施主无关,施主何苦自寻烦恼。”

    “我施你个大头鬼。”李东八也给闹得没脾气了,怒骂回去:“你要不要死,的确不关我事。但是,绝对不能在这里死,是我带你来的。我就要带你回去,出了个鬼船,你爱怎么死,就怎么死。”

    “阿弥陀佛……”一语和尚并未作答,只轻诵了一句佛号,便不再说话。

    李东八见那一语依旧不为所动,气得七窍生烟。最烦的就是僧人这样,一旦给人逼急了,或者没话说了。直接一句模棱两可的‘阿弥陀佛’敷衍了事,根本不给人说下去的机会。

    “我还真就不明白了”李东八抬眼望了下,见白元清几个人已经走远,就算虬褫真的夺笼而出,他们也有足够的时间逃走。眼下就剩下一语和尚这头犟驴还不愿意走,李东八也给气乐了,揶揄道:“你们当和尚的,一个人因虬褫而死,另一个人煞费苦心,也要找到别的虬褫继续给咬死……你们这赎罪方式真特别。”

    “孽畜无心,出自本能,其罪在我。”一语和尚淡然回应:“一切皆是贫僧造的孽,贫僧当赎其罪,今日再遇虬褫困杀,亦是天谴罢了。”

    “放屁!”李东八面容一冷,怒哼道:“那也算孽?那也算罪?我造的孽,比你吃过的米都多,也没见我遭天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