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低沉微哑,浑厚中带着些许的慵懒,迷离中透着几分温润,如涓涓流水,自成一篇乐章;浮纱下她微微垂眸,拢在袖子里的手微微用力,原来他只当那是一场梦,原来他从未记得自己的音容样貌,怪不得他会失约,怪不得……她想到冷轩院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淡然,微微闭目,想来谁也不会将一个梦当真的,更不会为了梦中的一句话去赴什么约,这世间并不是人人都如自己一般将梦参的如现实一般!

    洛秋玄的这番话让她有些释然又有些伤情失落,天意如此,她如何能够强求?又怎么去强求?!白隙爻感受着心房上缠绕的斩情丝,一根根将她的心脏包裹的严密,那时郁离子将这根斩情丝种在她的心房时曾言“不过一个梦境,你就能毁了凤羽山,若是现实你是否要将这凤鸣山也一同毁了?今日这株斩情丝便是让时刻清醒,休要再任性妄为!”惩戒洞九死一生之后,她对一切都看的淡了,郁离子要在她心房种下斩情丝她也没有丝毫反抗,只是这于他人来说斩情绝爱的丝竹,于她不过是束缚了那颗跳动的温热的心,并未真的将她的情丝斩断。

    钟道子说“人活一世常常会受自身的局限束缚,可梦境为虚可无限延伸得自由。你即以梦自成一境何不将它弄成你心中的模样?或许有朝一日它你最终的归宿”

    钟道子常于夜深人静时出现在往生殿,于往生池畔教导她修炼,给予她能给的一切,那样儒雅而又俊美的男子,在她的幼时给了她全部的温暖,梦境初成,她欣喜雀跃,钟道子问她想在梦境之中种上什么,那时她唯一知晓的就是自己眼前的这个师叔最喜欢桃花酿,她想在梦境之中种满桃花为他酿酒;钟道子听完她的话,莞尔一笑,第二日果真为她带来了桃枝的幼苗,教她按着五行八卦之法一棵一棵栽种,由她心田浇灌,不过数月便已成林,花开百日,百日结果,从未败落;而梦中酿酒十日便成,有百年酒香。

    其后钟道子又给她带来品种各样的花草,可不管那些花草如何绚丽璀璨,她独爱的仍是这灼灼的桃花。只是自他失约桃花不再,她也未曾再酿过半壶酒。

    白隙爻抬首看着头顶的粉嫩,脑中缓缓展开的念想是可否让这春风入梦抚开那一片的荒凉,以桃花为伴圈得这一时的温暖,呈现如火的骄阳?她闭目衣衫无风而动,花瓣围着她圈出一个动人的画卷,撩起她遮住容颜的纱笠,纷纷入梦。

    天地初始,轻者上升为天,浊者下沉为地,从此天空高远大地辽阔,由血肉毛发化作世界万物,孕养生灵;而自己这一界虽不能比之分毫,但她也想有自己的一片天地,供那些个虚妄之魂玩耍嬉闹

    心念晃动,梦境之中那片茫茫灰色之中花瓣曲卷形成一个粉色的骄阳,春风拂过将其一分为二,上下一片灰白唯中间一片清明,她犹豫着是否将凤羽山的青翠来点缀这一片虚无,却见一只色彩斑斓的蝶儿随着那花瓣一起入了梦,围着她翩翩起舞,她微微一顿“你可愿成为我这梦中的颜色,撑起这一片的虚无?”

    碟自无语,她周身衣衫舞动犹如一只硕大的白色蝶翼,双手平举那蝶儿自然落在她的指尖,蝶翼翕合间被她轻轻托起“从今日起你便是我这梦中的天”一手画圈指尖有异彩流动点在那碟翼之上,蝶儿飞身而起,越飞碟翼越大,最后撑着那一片的灰白连着那粉色的骄阳越飞越高,直至肉眼再也看不出它的原貌,天空之上骄阳淡淡近似于无,流云斑斓异彩纷纷,绚丽多彩!

    天空之上粉嫩的花瓣晶莹剔透簌簌而落,白隙爻伸手接住,若是将这些花瓣当做大地……这个念头刚一冒出便被她否了,天地怎可一色,今日能有此机缘得了这片天已是难得,不可急于一时。

    她这般引花瓣造梦于外人看来不过是那些花瓣翻飞之间钻进了她的皮肉四肢百骸,溢彩流光之中覆上她狰狞丑陋的疤痕,呈现出朵朵桃花,让她本就绝美的五官平添的几分妩媚之色,就连那丑陋的疤痕都看上起可人了些

    洛秋玄在最初的惊讶之后面色转而凝重继而释然,心下感叹凤鸣山功法之绝妙,便不再看她,举起酒壶慢慢喝了一口,目光所及依然是那灼灼的桃花

    二人就这般一趟一坐,那娇艳的桃花依然在风中摇曳然后慢慢飘落,汇聚在白隙爻的四周再入她的体内——若说她的梦道之术开辟的是一方天地,可又何尝不是她自己?!

    时光流逝,他们这般在这棵桃树下已有三天,期间洛秋玄泡了两次澡,回了洞穴拿来陶罐捉了几尾鱼炖了一锅鱼汤,然后躺在一边静静的望着满树的绯色,看阳光透过缝隙将桃花度上一层淡金色的光芒,看蝴蝶与落英共舞时的动人心魄,看月华漫洒星光璀璨映着满树的桃花生出别样的风情,偶尔回眸看着被花瓣包裹着的人影,嘴角含笑,谁说一定是娇美动人的容颜才配的上如此画卷?纵使她容颜尽毁也不曾格格不入,这世间的美景并不是要分出个丑美才能有资格欣赏喜欢的!

    花瓣散落,白隙爻依然是纱笠遮颜,只是纱笠后她脸上那些狰狞的疤痕仿佛被分裂成朵朵桃花,妖娆灼灼的覆在她的面上,淡的仿佛风一吹就会飘落,她闭着的眼眸缓缓睁开,一只手抱膝抬首看着镶嵌着一层流光的桃花,神情宁静安详,微风吹过衣袂花瓣翻动,心中赞了句“好美!”这是直达心底的赞赏欢喜,是全身心的投入,亦是她二十多年来不曾有过的心境,融入这如画的美景,没有丑美,亦没有自己,纵使脖颈酸痛也舍不得移目,自然也不曾回眸去看那同样躺在地上与她近在咫尺的男子。

    他们这般一躺一坐,一个枕手持酒一个抱膝抬首,虽有纱笠遮颜,画面却和谐动人,就连那翩舞的蝴蝶都不忍打扰,落在她雪白的纱笠上,翅膀翕合添上一抹绚丽的光彩。

    时光轻移,她的修为已恢复了之前的三成,凤舞九天之术更是不可控的从第四层的巅峰攀升到了第七层,虽是达到了别人不可企及的高度但如此快的攀升还是让她心绪不安——自她破了凤凰之身这凤舞九天之术就一直停滞在第四层的巅峰,这些年她虽仍保持者以往的习惯不曾懈怠,却也从未增进过半分,如今突然暴增倒是让她有了怪异的感觉,仔细感受了一下,却又不由得自嘲,这凤舞九天之术她仍不能用,不管修炼到第几层这门术法终究是与她无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