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雪花落到化成水濡进里衣时,沈绝才反应过来。数九寒冬,他身体本身就差,加上出门时匆忙,身上不过单衣薄纱,被这阵阵刺骨的寒风冻的一时没了知觉。

    侯府的丫鬟管家早来劝过他很多遍了,他皆以淡笑拒之。雪势渐大,不多时便覆满了地面,留他一人在庭院正中,远远望去,那伶仃身影快和雪面融为一体。

    “沈公子,回去吧,等不到我们侯爷的……”

    管家终究还是看不过眼,冒雪又来劝阻。沈绝四肢僵硬,连勾笑的力气都没了,只是轻微的朝管家摇头示意。恰在这时,正厅后方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那人步伐极大,几步便上前,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狠狠的掐住了沈绝瘦削的下巴。

    “侯爷……”

    “沈绝!”

    沈绝已经冻的快要失去意识了,他强撑着精神看着眼前怒意暴涨的人,感受不到下巴被紧攥传来的疼痛一般开口,声音细微的几乎听不见:“揽洲……”

    “留泽安一命——我任你处置……”

    “你就是为了他来找我!?”

    沈绝凝望着季酽,他那双总是清淡水灵的眼睛此刻却好似还要言意未尽,但无法传达了。下一刻,沈绝两眼一闭,僵直清瘦的身躯直直倒了下去。

    那单薄衣衫下的皮肤滚烫。

    六年前。

    京中人事变动,原本跟着霍老将军镇守边关的安平侯季明远被调回京城统掌禁军,连带着妻儿姬妾也一并定居在了京城。彼时年方十五的季小侯爷季酽头次上京,少年意气,丰神俊朗,不多时就同京中同龄的世家子弟混作一处,招猫逗狗好不痛快。

    时值阳春三月,楚王爷家的宝贝嫡子楚连云迫不及待的赶来安平侯府,招呼季酽上车带他去看点“新鲜玩意”,一群纨绔子弟结伴而行,瞒着家里大人溜进了京中最具盛名的花柳之地“称心楼”。脂粉佳人相伴,琴音弦乐作配,席间觥筹交错,你来我往,一顿花酒喝的这群少爷公子们都上了头。

    季酽怀里还揽着名漂亮花魁呢,脂粉香气熏的他骨头酥麻。楼下突然传来“噔”的一声锣响,登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楚连云见状忙不迭坐到季酽身边,拍了拍貌美歌姬叫她走开,勾着季酽肩背凑过去,神秘兮兮的掩面传话:“弟弟,你可知这称心楼为什么取名称心?”

    季酽眉头微挑,还没回答,楚连云就接上了:“前朝太子长到十余岁时,被配了太常乐人,据说这人虽是男身,但美姿容,善歌舞,特得太子宠幸,两人感情甚笃,成后人一桩美谈,这太常乐人呢,就叫称心。”

    “……感谢各位恩客到称心楼赏光,今日呢是称心楼传统,由精通房术的调教嬷嬷教出来的优伶破瓜拍卖,价高者得,望各位恩客多多出价,包准不损各位期待……”穿着艳丽的老鸨掐着嗓子在台上介绍,而坐在二楼的季酽正对那台面。显然不少酒客都早知此事,正兴致盎然的窃窃讨论着这位“优伶”的外貌,身价,楚连云朝季酽挤眼睛,季酽听完倒是把酒盏一放,兴致平平的开口:“我对男人不感兴趣,你知道。”

    “话别说的那么早嘛弟弟……”楚连云劝到,“你以前人在边关,那能接触到什么啊,这男人可比你想象中的不一样,据说是比最漂亮的花魁还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