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风展一笑不语,二人都是疲惫非常,且各有要务,匆匆拱手别过了。

    梅郁城疲累伤痛狠了,一时也不知睡过了多久,昏昏沉沉间,只觉得周遭静谧,一股暖流淌过腕脉,再流遍全身,隐约意识到不是梦时,她突然惊醒,看着床边熟悉又带了几分苍白的笑脸,先是释然一笑,又陡然升起怒火:“花冷云,你不好好在军医所养伤,还有余力为我……咳咳”,伤后虚火,让梅郁城喉咙一阵痒,扶着床边咳嗽起来,吓得门口守着的白袍赶快冲进来为她倒水拍背,花冷云吓得忘了男女之别,一下拉起梅郁城的手:“寒彻,你别生气……我,我已经没事儿了,军医都说我可以出去走走……都,都是皮外伤,嗐……”

    梅郁城饮了几口温水,压下胸中烦闷,低头看花冷云拉着自己的手,一时竟不忍抽出来,花冷云顺着她目光一低头,赶快松开,把手背到了背后,白袍看了勉强绷着没笑出来:“花百户一大早赶来也没吃东西,我去准备点儿吃的你陪着郡主用吧,不定什么时候北梁人就杀回来了,你们好生养着,都别生气着急。”

    花冷云憋了个大红脸,对着白袍的背影道了声“辛苦”,再回头看到梅郁城黑着脸一拍床边:“坐下,给我讲讲你昨儿是怎么单枪匹马挑翻了拓跋飞龙的中军帐的。”

    花冷云早上醒来的时候也觉得后怕,更明白自己是鲁莽了,虽然结果是好的,但心中已经做好准备承受梅郁城的怒火,此时也不多狡辩,乖乖坐下低头道:“是我自作主张,导致深陷敌阵,害的知止兄和军师多次出兵救我,险些影响了大事,还有你……还有主帅,若非你杀入敌阵救我,我就完了。”

    “对,若非我们恰好回来,你现在已经死在乱军之中了!”梅郁城心中最隐秘的恐惧突然被勾起,本是想哭,却被莫名怒火替代:“我曾对克襄说过,你不适合从军,你若总是这般莽撞,就离开宣同铁骑吧!”话一出口,梅郁城自己就后悔了,她已经听白风展说过,花冷云突入敌阵是和纪横戈商量过的,也的确起到了挽救己方颓势的作用,更何况杀入敌中军,迫使敌军主帅躲到后军之中,也是非常提振士气的事情,若是换做旁一个将领这样,她只会先嘉勉再严令他下次不准冲动行事,可不知为何,放在花冷云这里,就冲口而出这么一句,想开口解释,又赌气般想——若他真的因此负气离开,不也正遂了自己心愿吗?

    这一刻,梅郁城明白了,她从一开始就不停告诉白风展也告诉自己,花冷云不适合从军,他太冲动,太好心,太奋不顾身,但这些都不是自己心中真实的想法,至少不全是,她所盼所想的,更多是让他远离战场,远离伤痛和……死亡。

    可此时此刻,梅郁城明白自己定是伤了他,一时不敢看他眼睛,却见花冷云唇角微微挑起,开口却声音虚浮,像是忍着哽咽:“所以你就想方设法让我离开,叫我爹关着我,叫我舅舅劝我,故意冷待我,就是想让我自己离开?”他抬头盯着梅郁城,眼中伤痛让她顿生不忍。

    “你到底是看不起我,还是厌烦了我?在你眼里我留在你身边就是为了纠缠你吗?”

    “我没有……”梅郁城不知该怎么说:“我没有看不起你,更没有厌烦你,我只是……”梅郁城一向谨言,此时却不知怎么的,心底的话竟脱口而出:“我很怕你会死,我不想你有任何差池!”

    一句话,让花冷云愣住了,眼底渐渐浮起光来,他深吸一口气,再开口已经没有了刚刚的焦急悲愤:“那我要是答应你,绝对不再去送死,你能不能让我留在宣同铁骑,留在你身边?”

    梅郁城并未忘记自己的初衷,此时却再也无法说出让他离开的话,只是咬牙盯着他,开口一字一顿:“你说真的?绝对不会再冲动,不会在战场上以命相搏?”

    “战场本就是以命相搏的地方。”花冷云笑了笑:“但你若答应我留下,我以后都听你的,你让我冲我就冲,你让我撤我就撤。”

    听了他的话,梅郁城心中百味杂陈,一时却找不到话语来反驳,只能点点头:“若你践诺,咱们就回到之前的约定,待我伤愈,或……”

    “没有或。”花冷云抬手将她手拢起捂着:“除非你痊愈,我绝不离开你。”

    “可是当初……”梅郁城心中就剩下一句“此人怎可如此无赖。”可她还没好意思说,花冷云先笑了:“对,我就是这样的无赖,我是山匪啊,你跟山匪讲信义?”

    白袍端着清粥小菜过来时,正看到花冷云大步流星地往院外走,忍不住喊了一声:“哎,花百户你去哪儿,还没用饭呢!”

    “不了!营里有人等我!”花冷云摆摆手,头都没回就跑了,白袍好笑又奇怪,进屋却见梅郁城又躺回去了,一副打算睡个回笼觉的样子。

    白袍一时心里害怕——这可不是自家郡主的性子,外面大军未退,她怎么可能睡得着,上前查看时梅郁城却拉起被子将头蒙上了:“你去营里叫克襄过来,我自己会慢慢起来,我没事,你出去吧。”

    “哦……”白袍听她言语间的确不像是有事的样子,便乖乖下去请白风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