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子墨尚且懵懂,每每开饭围坐一桌,他只敢缩在角落闷头扒饭,声也不出,陌生的环境令这个稚嫩的孩童感到害怕,但收留他回来的师父仍待他极好,每日下午除了带着大一点的孩子读书认药,偶尔上山采草,其余得空就会来后院里陪他们玩耍。

    江子墨不敢靠近闹哄哄的人堆,师父便从一处杂草丛生的角落里寻到他,再拎起来抱进怀里,和颜悦色地顺手摘下一株草,捻开五片微微合拢的叶子,对江子墨道:“这株草看着平平无奇,生长在民宅后院,但若在夏、秋二季采摘,挖出根部,洗净晒干剥皮,可化瘀舒筋,所成药名便叫‘五加皮’。”

    他看着怀里紧紧攥住他衣衫的、不知所措的江子墨,不禁笑了笑,接着道:“不必强求与人共处,若是实在不喜欢,自己一个人来去也不是不可,人又安知我非乐?”

    江子墨费解地睁大双眼,显然是一个字都没听懂,男人想了想,又将那株草插在他发顶,哄骗道:“卖小孩啦!”

    江子墨“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男人乐不可支,抱着他来回悠荡,还未哄好,只见从药馆正堂大殿中冲出一人,快的只见其残影,接着就是男人“哎哟哎哟”两声喊叫,他抱着嚎啕大哭的江子墨连跑带躲,嘴里喊着:“女侠手下留情,饶我一命!”

    一位身着粗布麻群的女子手里拿着挤过药汁的纱布,瞪着一双杏眼,恨铁不成钢追着男人连抽带打,怒道:“好好的孩子就能给哄哭了,你可真有本事啊!”

    后院的孩子们纷纷围上来,挨着她兴高采烈连声喊道:“师娘!”

    小一点的简直开心得手舞足蹈,摇着女子裙裾的下摆,围着她不肯离开。

    “师娘来啦!”

    “师娘、师娘今天也是最好看的!”

    “师娘,我想你啦!”

    女子动作一僵,将手里脏兮兮的纱布藏进袖中,随即展开笑颜,弯下腰来挨个贴着额头亲了一亲,几个稍大些的孩子显得成熟一些,一名少女带头向她行了礼:“师娘,今日我们已经学过了份例功课,现在可是要上山?”

    江子墨这时也被那男人悠得头晕脑胀,渐渐止住了哭声,缩在他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抽泣,偷偷探出半个脑袋瓜来听她们说话。

    那女子摸了摸身边半大孩子的头顶,站起身来点点头,道:“正是,我来唤你们几人一并同行,认一认山里的药。”

    师父却忽然插话道:“元珊,我下午留在家,昨日有几副药恐怕得改一改,你下午记得采些新鲜艾草回来,我瞧这孩子手上有蚊子叮的痕迹。”

    江子墨听得这声“家”,眼里的光黯淡下来。

    被唤元珊的女子正是众人口中的师娘,单姓一个“颜”字,并不像寻常已婚的妇人,颜元珊不喜首饰绸裙,只一心用功在草药古方,凡配药采草皆亲力亲为,这身衣裳反而方便她山间来去自如了。

    此刻颜元珊的气也消了,半真半假瞪了男人一眼,道:“再惹哭他,我就揍哭你。”

    男人一笑,只抱着江子墨来回悠荡,他好脾气地应道:“哪敢不得令,喏,子墨可给为师争口气,莫要再哭了啊。”

    江子墨便在这间医堂里住了几个寒来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