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即四下哗然。

    潭肆不过才五岁,自然是想什么就说什么,但在皇帝亲自下令、群臣大张旗鼓祈拜新月的宴席上,说出什么“月盈则亏”之类的话,简直堪称是大逆不道。

    就连皇帝也惊了一瞬,那张苍老的脸上皱纹挤得更深,浑浊而突兀的眼珠瞪得老大,神情却比冬夜宫门外的寒铁环还要冷上几分。

    他徐徐抬起手,动作在空中顿了一下,好像就要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儿子一巴掌,缓了片刻,许是又冷静下来,最终只是满脸嫌恶地冲着宫卫猛地一挥手。

    宫卫们应声而上,潭肆就在众人旁观的冷眼中被带走了,皇帝开恩,也是不屑于与这小孩子多费口舌,没落下什么惩罚来,准许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潭肆还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他嘴唇抿得紧紧的,眼神闪烁,有些不安地朝四周张望了几下,好像所有人都生怕和他沾上关系似的,如避瘟神一般,纷纷侧头躲开他的目光。

    他垂下头,安静地坐了一会,便又百无聊赖地捏着自己的袖摆玩。

    冬日严寒,他却只穿了层软织的锦衫,外头罩着一条翻白毛领的黄纹小褂。齐国自盛以文开国,衣裳自然是时兴这种文臣的长袖宽袍,但对年幼的潭肆来说反而有些像是累赘。

    小于公公在一旁看得真切,四殿下的一身衣服颇有讲究,那上头暗纹绣金的分明是星宿图,应是潭靖萱的娘早晨特意嘱咐他穿上,合了新月宴的制服规矩。

    但潭肆却不太喜欢这种花里胡哨繁杂的东西,他把那考究的布料揪在手里,漫无目的地拧来拧去,看得小于公公心里七上八下,他赶忙抱紧了自己的拂尘,生怕一会四殿下无聊,看上了他这宝贝,皇命不可违,只怕这柄宝贝拂尘上的鹿尾巴毛就要被他三两下给薅秃了,自己都没出说理去。

    潭肆仍兀自闷闷不乐地低着头,他虽年纪小,但也看出方才父皇眼里分明闪过一瞬的暴怒,先前那点异样的柔情,转眼间就被冲淡不见,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潭靖萱从容妃那抱着一堆时令新奇的瓜果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两个暖炉,她从容地坐在潭肆身边,将东西塞进他手里,安慰他道:“你还小,父皇不会因为这种事就罚你的。”

    潭肆仍垂着头一声不吭,手里不住摆弄着自己的袖摆。

    潭靖萱明白事理,此时胸有成竹似的拍了拍他的头,咧嘴一笑道:“童言无忌嘛!”

    潭肆没精打采地甩开她的手,瞪过去一眼,道:“你才几岁,装什么大人。”

    潭靖萱不乐意了,捏了捏他的脸蛋:“嘿,你要造反了!”

    姐弟俩登时又“叮了咣当”地你一句我一句吵起来,谁也没少占上风,小于公公在旁边默不作声地看着,摸着拂尘的毛,憋出一副苦着脸假笑的表情来。

    宴会刚到最热火朝天的时候,朝臣都着正式庄重的官服,纷纷从自己的席位上走下来,互相之间乱哄哄地举杯敬酒。有窃窃私语交头接耳者,对着舞女色眯眯点评者,面露难色求上级办事者,今日算是都齐聚一堂,热热闹闹地为这新月宴添了好彩头。

    “陛下,莫要为了这种事动怒的。”瑶嫔和煦一笑,玉指纤纤,剥开一颗鲜嫩的荔枝,倚上了龙椅。

    皇帝揽着瑶嫔的腰,就着她的手咽了颗荔枝肉,理所当然地将果核吐在她另一手准备好的帕子里,皇帝眉目舒展开,慢慢吐了口浊气,道:“今日也还算顺利,好好的宴席也算是没让那小崽子给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