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宴设在东宫宽广的一处偏殿,殿名“天禄”,此处常年久无人居住,宫所已经命人拆了个干净,皇帝居然还下令在此处搭起来个戏台子,供每月一度的夜宴观赏。

    小于公公吃力地抱着他那柄拂尘,呼哧带喘地牵着四殿下的手,将这小孩儿往天禄宫领。

    他身后跟着一众宫卫,神情严肃,队列整齐,个个腰间系着长棍,为的是遵守宫门内不得带刀的皇令。

    小于公公担忧地看着潭肆,四殿下那只小小的手被他握在掌心里,仍是捂不热,冷冰冰的任他牵着。

    他不放心,嘱咐道:“殿下,到了宴席上,要对圣上行礼,和各宫娘娘问安,五品以上的朝臣官员若向殿下见礼,也是该回礼的。”

    潭肆却不耐烦道:“你废话好多,这些不是从小就有人教吗?”

    他打量着潭肆抿紧的唇,小孩儿身高不过才到他胸口,就有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只可惜皇帝脾气古怪,年龄又大,成天老眼昏花地泡在后宫里,昏庸无能,哪有空教育自己这个亲生儿子,潭肆从生下来就没和他爹说过几句话,但脾气倒是随了个十足十,颇有几分皇帝年轻时的风范。

    但坏就坏在这相像上。

    潭肆这时候不过是个五岁的皇子,还是一年到头见不到几回亲爹的皇子,皇帝不待见他,贵妃又在软禁,只独独留下他一个人,伸手摸不着爹娘,茫然地面对着冷冰冰的宫墙,和这围出的四方天地相依为伴。

    潭靖萱的生母容妃心软,看这孩子刚出生就被迫离了母亲,便去求了皇上,应允她从乳母手中抱来宫中养大,也好让公主也有个人作伴。

    皇上正围着几个舞女饮酒作乐,他才不在乎儿子女儿的什么破事,只是抽空眯起眼瞧了瞧荣妃那张深眉邃目的、有几分异域风情的脸,遂大喜,伸手摸了摸她的下巴,连话都没听全,当即挥手允了。

    潭靖萱不过只比他大几岁,要说后宫妃嫔虽然众多,莺莺燕燕围起来都能压倒一堵城墙,但皇子皇女加起来却不过四个。

    这事儿只能怪皇帝实在是年岁老了,力不从心,但他也不甚在意,只顾自己享乐,反正有人能继承了这个皇位,不至于让人在后世骂他断子绝孙就行。

    小于公公抬头看了看黑夜中挂的一轮新月,心里松了口气,时候还不算晚,他推开偏门,率先迈过门槛,用力抵抗着木门要合上的力道,对潭肆费劲地行了个礼:“四殿下,请。”

    潭肆头都没点,径直迈步进了宫门。

    小于公公心里直犯嘀咕,虽然嘱咐是嘱咐过了,但这小破孩子实在是脾气忒臭,从他妈身边一离开,简直就是六亲不认,不愧是皇帝亲生的,这方面简直是一模一样。

    他叹了口气,挥退了宫卫,叫他们只守在门外,走进屋的一路上还是对着潭肆腆着脸道:“殿下、殿下哎,一会万万不可如此无礼,若是叫皇上恼了,只怕要连累到贵妃娘娘啊。”

    潭肆的脚步一顿,鬼使神差将这话过了遍脑子,第一次破天荒地将下人的话听了进去。

    也亏得小于公公能用他母妃当勒马绳用,潭肆这不听劝的倔脾气也终于收敛了几分。

    他甫一走进暖洋洋的天禄殿,迎面就是火光冲天的碎炭火盆,热风烘烤得他眼睛都有些干涩,潭肆在这噼啪作响的火堆后不禁皱起眉眨了眨眼,他听见身后响起一道拖长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