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墨初入了军营的那个除夕夜,韩墨初在与顾修简短且温馨的叙旧之后,还是从随身而来的行囊中抽出了那柄红木戒尺。

    韩墨初责罚顾修的理由是,身为国朝皇子不懂得自尊自重,与新兵打成一片固然重要。

    可他顾修终究不是来此处当新兵受差遣的,而是来领兵出征的。

    军中是最不可讲人情的地方,顾修将自己与新兵彻彻底底的一视同仁,久而久之众人心中对他便会没了敬畏。来日若顾修为统帅,军中皆是些仗着与顾修同为新兵的这点情分托辞讲情的人,此类事乃是军中大忌。

    “殿下身为皇子能与新兵同吃同住乃是贤能之举,可殿下要懂得让他们记住您是与他们截然不同的人。殿下要懂得让旁人记住你的恩情,记住你的贤能,而不是一味的与之厮混。该立威时不立威,久之殿下的贤能之举在旁人眼中便成了理所应当的事。况且君子不欺暗室,殿下因臣不在身侧便放纵至此,是为品行不端,请殿下伸出左手吧。”

    韩墨初在抽到第十下的时候,顾修提了个足够让他后悔多日的要求。

    他将右手手掌与左手平端到了一起,与手持戒尺的韩墨初说道:“军中不写字,要不,换只手?”

    顾修的这句话,最终换来的便是两只手都红肿得掌心隆起。军中不写字,可军中要提枪,弯弓,御马。

    以至于顾修过了许多年,都忘不了那些日子他是如何肿着两只手,勒马跃障,弯弓射靶的,更忘不了他是如何肿着两只手提着长!枪与人对打,长!枪每次磕碰,尖锐的肿痛便会刺到心里,最终彻底发麻。

    那滋味儿,当真不好受。

    那些日子里,韩墨初每每看见顾修的那双烧猪蹄,目光都是温柔中带着点惋惜。可就是一句疼不疼的话都没问过,一撮消肿镇痛的药粉也没给过。时时刻刻提醒着顾修,在他韩墨初这里想讲情避罚,永远只有自食其果四个字。

    顾修心里明白,韩墨初并不是要他端着皇子的架子将自己与那些即将与他生死与共的人拒于千里之外。而是要他记住,他身为国朝皇子便该有与别于常人,要有身为皇族出身的体面和自律。

    年初一的午膳,军营里供得是羊肉扁食。

    顾修依旧与一众新兵一般排着队领取餐食,不过用膳时顾修自寻了个干净些的空地盘膝端坐,不管这一个晌午的集训肚子里的叫嚣有多强烈,他都要一口一口的吃,不能狼吞虎咽。

    “殿下,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了?”熊虎抱着个比寻常人大四五倍的铜盆,一屁股坐在了顾修身边。

    “没什么。”

    “殿下,你今日怎么吃得这么慢?这扁食里都是羊肉,不好吃么?”熊虎一连往嘴里扒拉了两个饺子,烫得满头大汗。

    “你同我一般慢些吃,便不会烫到了。”顾修也不知该如何同他解释,只能随口找了个托辞。

    “殿下,原来您在这儿,在下寻了您很久。”来的人是宋煜,自从那日顾修将他从那块巨石之下推了出来,他便总是有意无意的出现在顾修身边。

    此时的宋煜怀中抱着一个布包,清瘦的脸上挂着殷切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