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春生躲避在一旁的大榕树下,抚着下巴瞧着那高大男子的身形格外眼熟。渐渐离得近了,面容便露了出来,居然是那唐门的门主——唐欢!

    他竟没死?

    不,冯春生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细细去瞧,他走路的模样和眼神全部是之前见过的样子,还有眉间的玄真纹也不见了。这哪里是唐欢,分明是唐喜啊!

    再看他腋下夹着的小孩,巴掌大的脸孔和一双秋水剪瞳,许是伙食还不错,养的稍稍有了点人样。头发也不再枯如稻草,穿了鞋袜和一身不合体却保暖的布衣。冯春生难得蹙眉不解,随在唐喜身侧的不正是山洞里和狼生活在一起的孩子吗?

    他二人怎么出现在京都?这三更半夜的居然能从戒备森严的太子府中翻出来,还不触动任何金鳞军,岂不天大的奇迹?这太子府看似铜墙铁壁,难道还存有细作?

    冯春生眸子微动,忽地想起管家的话来,她被救回的时候,还有一个哑童。这哑童期间出逃过一次,想来是逃不出太子掌心,又被捉了回来。现下来看,这哑童可能就是唐家堡后山里囚禁的这个孩子。

    究竟是唐喜恰巧来了京都办事,还是专程为了这孩子而来?可唐家堡才遭灭门,当务之急乃重振门楣,不叫一干江湖门派趁火打劫才是,怎会顾得上这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娃娃?

    冯春生略眯了眯眼,嘴角一勾,不怀好意地笑起来。那郁汝癸也太过无能,身家性命之仇不共戴天,都已动手血洗唐家堡了,居然只杀了平庸的唐欢,却叫这狠毒的唐喜逃了去。啧啧,男人总不太中用的。可今日即是撞进了自己手里,那只得礼尚往来,送他去见一见手足,以解同胞之思。

    那唐喜望了望天,估计是瞧着天色渐开,离晨钟解禁的时辰不远了,他加快了速度奔走,驻足在内城的城墙边缘张望一阵,趁着官兵巡逻的间隙,一跃翻出城去。他心思倒是细腻,来到外城也不见他住店,辗转几个坊间后,居然摸到南边的山坡下,这里是经过开荒后的踏青之地,一直往南行三十里,途径一处驿馆后,再往南,便是禁军守卫营。

    想来唐喜是不知京都的守备军的布局的,这已涉密,她也是偷看了太子的暗羽消息才知晓的。但这些都不重要,唐喜也算有些能耐,竟寻到一处香火凋敝的土地庙,里面庙祝见着生意见微,可总要裹腹,于是还在外兼了堪舆风水,选宅纳吉的差事维持营生,是以常在外奔波,这庙宇也更见破落。

    唐喜便是在此下榻。

    冯春生猜测他忧心唐家堡群龙无首急需赶回稳定局势,若真的只为寻这娃娃才来的京都,既已寻到,那白日里稍加休整备足干粮,今夜必走。

    此仇不报难平心意,冯春生思量着不可叫他出了这京都,一旦进入江湖有了接应,总归是棘手些。再小的伤也是肉里出血,她可没病,自找疼痛。

    于是她弃了束腰的赭色绡,这武器在小的空间里难以施展,远不如一柄匕首好用。她正欲潜进庙宇,忽地破空传来一阵嘶鸣声,冯春生吓迈出去的脚又生生是缩回来了。

    真晦气,狼烟这个秃头又被放出来了!赵晋修也忒没有肚量,冯春生莫名有些暴躁。

    眼见着天色渐开,东边的云彩浓厚,金色的光线如丝芒,将朵朵白云刺地千疮百孔。冯春生眯眼看了会儿,直到天光大开,视野开阔后,轻叹口气。太子发现自己潜逃,依着他的性子,定然不惜一切手段将自己捉回去。

    若是被他逮到,再回京都,再踏入太子府时,必然已换了种身份。她还不想这样早地被折断羽翅,囿于高墙之内。她暗下决心,待解决了这唐喜后,海阔天空,鸟飞鱼跃,只要不被捉回来,再真是快活不过了。

    冯春生猫在一株大榕树上仔细观察天空的情况,狼烟那秃头的禽类喜欢在一片天空盘旋许久再突然离开。若你以为它离开了,那变落入了这秃头禽类的陷阱里。它会突然杀个回马枪,直到确定真的一无所获后才会飞到下个领域继续侦查。

    经这么一通折腾食时早过了,她揉了揉饥肠辘辘的肚子,又紧了紧赭色绡,这才小心翼翼地潜进庙内。

    进门便看见一座巨大的观音坐莲镀金佛像,左手持净水瓶,右手捻着法印,栩栩如生,令人见之生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