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儿斜眼睨她,笑:“得了,你还能说出什么我不爱听的话?”

    平儿道:“论理这话我不该说,只是怕奶奶一时想岔了,不得不说”。

    凤姐儿一推她的肩:“我们姐俩儿,你还跟我打哑谜?有什么话爽快点,直接说”。

    平儿笑:“周瑞家的女婿打官司,是成是败,不过是奶奶一句话的事。都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如果是平日里,随口照拂几句便是了。只是现下才出宫花一事,太太若是知道这时您照顾周瑞家的,怕是会不高兴”。

    凤姐儿道:“难道我想不到这头?可还有一事你没想到。太太此时是盯着周瑞家的错处看,我若是照顾她,多半会惹恼太太。可周瑞家的毕竟是太太的陪房,日子久了,这点小错还能磨掉她们往日的情分?现下我不帮一帮,日后等周瑞家的又在太太面前受宠起来,我不变成照镜子的猪八戒了?”。

    平儿不说话,沉默着帮她捏肩。

    凤姐儿见她愁眉,笑:“傻丫头,若是旁人,恐怕要愁得头发都掉光了。但对我来说,这算什么难事?”。

    平儿方才展颜:“奶奶有法子?”。

    凤姐儿道:“左不过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别叫人明面上拿住把柄就是了。附耳过来”。平儿贴近耳朵,二人窃窃私语一阵。

    听完,平儿笑道:“还是奶奶聪明。”

    凤姐儿道:“我再聪明,也还得牵线搭桥的人得力。这事我们娘们家不好做,得找找个爷们儿来”。

    平儿知道这不是她能做主的事情,遂不搭话。

    转日里,贾蓉送钱给凤姐儿,凤姐儿便将这事安排给他。挑了个吉祥日子,贾蓉便与现任京兆府府丞——京兆府的二把手——艾朝泉在饭桌上把这事解决了。

    都说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的确如此,贾蓉见艾朝泉一事当日就传遍整个京兆府。百姓们议论纷纷,想起冷子兴的官司,都觉得原告注定是要吃暗亏的。但最后结果出来,民众却都大吃一惊。原来一桩古董纠纷案,京兆府竟判了冷子兴上万两白银。

    民间流言四起,要么以为是京兆府的官员变了性子,要么以为是更上边儿的人有意打压贾府,但谁也说不清原因。只有贾蓉身边的小厮醉云隐隐约约猜到三四分实情。平日里他倒不会多嘴,可一次酒后,实在没耐住众人的追问,滔滔不绝地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去。

    没人不爱八卦,也没人不爱传八卦。于是这一传二传,竟然传到冷子兴耳里。听完流言,他这才解决了一直以来的疑惑。

    原来冷子兴向来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仗着贾府的势,从来没在官司上吃过亏。这次跌了这么大个跟头,他一直在想哪个关节出了问题。最先想到的自然是贾府。之前,冷子兴以为是岳母求情不到位,导致贾府没替他说话,却没想到,贾府说是说了,只是说的不是好话:贾蓉听凤姐儿的话,明面上找京兆府府丞艾朝泉说情,背地里却让京兆府府尹石向谦给他使绊子。官司开打之前,冷子兴知道的只有贾蓉找艾朝泉疏通一事,自然以为贾府是站在自己一边的,哪里会想到七百八拐的还有另一出大戏。

    冷子兴细想一遍,越想越觉得这种说法有道理,可流言不能当真,他也只能做个吃黄连的哑巴。但他自认没有一处是对不起贾府的,实在想不通自己怎么会招来这样一场戏弄,最后想来想去,便断定问题出在岳母身上。

    气冲斗牛,冷子兴大醉而归,指着自己的嫡妻破口大骂:“你/妈的,他/妈的那老东西,可把我害惨了!”

    周氏听他一会儿“你/妈的”,一会儿“他/妈的”,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的妈遭了殃,想着明早再问问。没嫌弃他浑身酒臭,替他擦干洗净。扶他上床,却又被他吐了一身。周氏命下人将他服侍安稳,自己先去洗漱换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