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泉的脸上没有惊讶的神色,却是低下头,从喉咙里发出了奇怪而惊悚的笑声,“原来大小姐知道了啊,可我又能怎么样呢,全天下的人都不知道玄星珠在哪,大小姐会把它给我来救我一条命吗?”

    “你自己也说了它在望月楼,又朝我要什么。”

    “大小姐又开始装傻了。”撕破脸皮的阙泉不再掩饰自己的恶意,“怎么,你知道的都是黎胥流那个废物对您说的?我阙泉好歹知道人活一张脸,不会像他那样跪在主子脚底下活着。”

    顾潋滟很想从他嘴里再听到一些关于飞鹤山庄的事,但阙泉并没有他看上去那么激动,骂了几句后也不再说了。只见阙泉脸上又覆上一层阴霾,左手像是不经意间擦过胸口,却是用力在心口摁了一下,顾潋滟看得清楚,暗自揣测阙泉现在是个什么状况。阙泉也有些知觉,便把剑扣上转身欲走,临走前还是对顾潋滟说了句,“说实在的,我不欠飞鹤山庄什么,更不欠你什么,若是大小姐明日有难,我能帮一把是一把,帮不了,大小姐也别说我丧良心。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大家彼此彼此,您好自为之。”

    阙泉和黎胥流的只言片语很难拼出一个完整的故事。顾潋滟还算好些,顾白翎是一点从前的记忆也没有。想起黎胥流所说的铸剑之事,顾潋滟把顾白翎的那柄长刀拿过来仔细观察了一番。长刀似乎与顾潋滟的两把剑是同一材质,顾潋滟摆弄了一会,这三把兵刃都没有那种藏着飞鹤雕塑的机关。

    飞鹤山庄,一个在十年前就已经被灭门的武林世家;掌握着高超铸造工艺和死者复生的秘法,又持有传说中的玄星珠,却很轻易地被屠尽满门。而她作为飞鹤山庄幸存的大小姐,身份却像是人尽皆知。十年前的真相如何,十年间又有何等变故,顾潋滟一概不得而知。

    清霜客栈因阙泉的身份揭露,又蒙上了一层更浓烈的恐怖意味。白昼与寂夜的清霜客栈完全是两个世界,那些武林人士白日在大堂中高声谈笑,夜晚却低垂着头悄无声息从回廊中走过。苍白的脸色下生死难辨,行走的躯壳下不论人鬼。顾潋滟甚至已开始猜测,她自己现在,是人是鬼?

    此刻只有顾白翎掌心的温度可以让顾潋滟略感心安。

    即便是有了后世的学识,顾潋滟也看不出来这黑石林究竟是什么东西。这个世界又和鬼怪扯上了关系,那这黑石林怕是也不能用正常的眼光看待。若硬说像什么,倒是有种活火山的感觉,可按这平整的地面看却又不像了。

    顾潋滟四处张望一阵,又想起一件事来,飞鹤山庄被灭是十年前的事,那么她铸剑最少也是十年之前的事了。不知道这具身体是个什么年纪,如果十年前她年岁尚小,而且来过黑石林,那么飞鹤山庄会不会就在黑石林附近?

    有这种可能性。顾潋滟虽然没有记忆,但她在路上买了份地图,武林人士编纂的那种,专为远道而来前往望月楼的人备的。这里武林势力极大,朝廷也奈何不得,私斗杀人之事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灭门案也是象征性地录册后便没了下文。话说回来,只要武林中领头的那些不听招安,朝廷想管也是没办法的。这苍阳州地图上,最显眼的就是黑石林,在地图左侧占了一大块,西南处是乾元山,东北处是望月楼。而正南的清霜客栈竟也在地图上标了出来。

    黑石林的正北方是一片空白,不知是因为再往南便出了苍阳地界,还是因为那里被人在地图上抹去了。黑石林总体地势呈谷状,两端高处便是乾元山望月楼。隔过这片空白,又不知从哪转出一条路来,一直朝上连到苍阳城上。再往东去又是各势力分布,而地图右半面的正中央,正是武林盟所在之处。

    武林盟在此地,又有望月楼这种去处,也难怪苍阳州的武林势力如此之多了。

    明日要去望月楼赴会,顾潋滟其实很想去看看地图上的那

    片空白到底是什么地方,但按脚程算怕是不太有机会了。此时顾白翎却唤了顾潋滟一声,顾潋滟看向顾白翎的方向,只见顾白翎屏息凝神望着某处,顾潋滟也顺势看去,重叠的黑木中不见他物,却听见了一阵嘶鸣之声。

    马的叫声?多年戎马的长公主相信自己绝不会听错。二人沿着声音的方向走去,却发现两匹骏马被拴在树上,似乎是栓得久了,正烦躁地用马蹄捶着地面。

    这个方向,好像是黎胥流离去的方向。顾潋滟还不能确定马的主人究竟是谁,但那马似乎识得她一般,拽着缰绳走到她面前,瞪着她不耐烦地打了个响鼻,像是催促她快一些一样。顾潋滟伸手在它头上拍了拍,解下马的缰绳,和顾白翎牵着马朝着林外走去。

    清霜客栈最奇怪的地方在于,它处在黑石林的正位,对着的却不是黑石林的正路。顾潋滟沿着地图找了好一阵才开始策马狂奔。这马确实是好马,中间只歇了一阵,没几个时辰就在午间过了黑石林,去的正是地图上那片空白区域。顾潋滟很怀疑那片空白区域就是被灭门的飞鹤山庄。

    过了黑石林,前方顿时空旷起来,一马平川的荒原上野草纷生,放眼望去尽是荒无人烟的景象,顾潋滟下马缓步前行。

    此时正是严冬,昨日黑石林地界还在落雪,但这地方还生着杂草宛如夏秋。苍阳州的地界好像都带着几分奇异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