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更有走云高。

    耗费数日,穿白衣的剑客与披蓑衣的青牛,才又是回到走云川上。

    只是当时穿黑,眼下来时却着白。

    送罢小铜球过后,云仲路上遇见几座集市,好容易是想起给自个儿添置些行头,不过奈何囊中羞涩,到头来也是不曾咬紧牙关多购置物件,仅仅是瞧上过条新制的蟒皮束带,耗费足足近半时辰口舌,才由打那位很是不耐烦的商贩口中往下讨了三成价,这才系到腰间。

    之所以游走多日,还是回到走云川上头,倒也并非是云仲妄自揣测,而是来时便是走的此路,连自家师父吴霜都是不曾明说回南公山的法子,故而云仲即便打听过许多人,可并无人听闻南公山或是颐章,或是西路三国这等名头,便也只好将心思收将回来,思量再三,再上走云川。毕竟来时就是由此处来,既别无他法,便只得是前来此间,寻思碰上两番天缘。

    不过身在走云川上头,也不见得比平日闲暇,毕竟今朝不同以往,丹田已是修补妥当,经络也是因那枚许久不曾动用的拨浪鼓修补,而今已是无恙。通体上下数枚澜沧水,早已是黯淡下来,恐怕再过阵子,便是要尽数毁去,由当年身在钟台寺外出剑直至今时,已有近乎三载,水君神通高渺,可那数枚澜沧水,虽是有造化之能,可凭此抵过人之经络,但除却稳固住一年中浑身经络之外,更要兼顾借黄龙内气之用,时至如今,已是尽归无用。

    由这场历经三载,九死一生困局之中闯将出来,饶是云仲平日里并不曾露怯,一时也是莫名感慨,上走云川将经络尽数修补齐备的一日,云仲便是将腰间葫芦中酒水饮尽,饶是秋湖瞬息暴起,再度重塑经络,面皮上头也尽是笑意。

    三载时日说长倒也是算不得长,可三载当中纵使云仲从未流露出丁点偷生畏死的意味,眼下终是赶在澜沧水再无效用的时节,将经络艰难修补齐全,当真不下于抽身躲去无常勾魂索,跳涧避过穿林虎,千斤重担卸去,通体舒坦。

    “关关难过关关过,此一关过得,足足耗费了三载日月穿行的功夫,却是不晓得下一座关,不晓得要有多难。”

    日照晚霞,天外挂绯,云仲将浑身内气游过足足八九回,才是心满意足睁开两眼,旋即将腕间青黄绳摘下,缓吹上两三口气,笑吟吟瞧起那头鳞片愈青的黄龙,一时兴起捏捏黄龙鼻头开怀道,“而今我已是将经络修补齐整,若有朝一日发觉,自个儿并无需外物相协,大抵也会与颜先生一般,急忙摆脱这条无形索,到那时节,可千万莫要见怪。”

    黄龙早已是摸透眼前这少年钓鱼郎的心思秉性,竟是压根连两眼都未抬,索性将一方足有半人高矮的脑袋搁到云仲怀中,很是自在蹭过两下,并未有丁点举动。

    依云仲的性情,黄龙一路尽心尽力照应,且不说递出过多少积攒多年的内气,仅是八方街中一场死斗,明知云仲不敌那崖愚傍身的李紫境,向来便是神通百出的黄龙,却并未有丝毫退意,反而是三番五次自行出手,或是将内气灌入云仲身间,这才有末尾那式夜照霜,生生将近乎四境的崖愚神魂打得崩碎,尽数没入黄龙口中。

    相助的理由倒是不见得少,可既是黄龙如此相助,饶是云仲明知兴许其心思,也断然不会进境过后便弃之如敝屣,其余或许见不分明,但此处人心,黄龙却是最能瞧清。

    “也罢也罢,越发不好糊弄了,”云仲很是无奈,费力将黄龙龙头挪到一旁,咧嘴笑道,“听旁人说,走云川亦是不知在此矗立多少年月,没准还真能钓来许多山河气,正好是闲来无事,也找寻不着回南公山的法子,今日权且钓上一钓,撞撞天缘。”

    黄绳落在云仲手上,另一端却是破开层层云雾,直冲山腹之中,云霞升腾,晚照愈红,如此重重云雾遭黄绳搅动,立时升腾直起,红霞喷薄,如见仙家洞府福地。

    黄绳轻跳,白衣剑客眼前无端多出三人来。

    不过还未曾等云仲瞧个仔细,黄绳便是腾空,劈头盖脸便是朝那三道人影狠狠抽上百来回,而后便是化为黄龙,接连递出数道神通法门来,险些打碎山巅,足足闹腾过半坛酒水的功夫,才是消停下来,可依旧是盯住眼前几人身影,半点不曾松懈。

    黄龙罕有如此出手的时节,除却遇上大敌时节,才是将神通尽数运出,且必定是要抢着个先机,纵使是八方街中遇上崖愚寄体的李紫荆,黄龙也不曾似如今这般焦急,近乎是一瞬未停,便递出无数神通来,水流焰火尽数裹缠住这三人,许久才是散去手段。

    “我说这位少侠,我等三人本在这山间手谈,何苦差遣这黄龙前来搅合,何况使的还是顶高明的神通,老腿脚当不起这份揍,不妨同我等几人解释两句?”

    烟尘散去,里头三位老者皆是面皮焦黑衣裳湿透,连棋盘都是裂成两截,棋子散落满地,也不朝黄龙看去,反而皆是瞪着一旁盘膝垂钓的云仲,神情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