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应过你。”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既然现在都睡不着觉,那就听我讲个故事吧。”

    “你的故事?”

    “你可以这么认为。”

    聂秋酝酿了几秒,正要开口说他十岁那年进入沉云阁的时候,方岐生就竖起了一根手指抵在了他唇上。

    不,不能说是抵在上面,因为根本就没有碰到。

    “如果你不想说,就不用说了,我可以不听。”

    他很快就猜到聂秋说的“答应过”是指的当初在霞雁城说的沉云阁一事。

    “什么呀,明明是你要问。”聂秋彻彻底底地笑开了,眉目清明,轻轻按下方岐生的手,然后顺势就将手搭在了他手腕上,“已经过去了很多年,我早就不在意了。”

    聂秋从来没向别人仔细地讲过沉云阁的事情。

    那年,那一夜在聂家的时候,他应该是想要告诉聂迟的。

    不过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后来也没有再提起这件事。

    沉云阁就好像成为了他与自己心照不宣的秘密,不会提起,也不必提起。

    溃烂了,结疤了,留下痕迹了,也都在那里了,怎么也无法消除。

    无人可说,无人能听,聂秋就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将它们都藏了起来。

    但是他决定告诉方岐生。

    聂秋原本以为这件事对于他来说十分难以启齿,因为向着别人剖析自己不是件愉快的事情,但是刚刚笑过了之后,胸腔中的郁气就像是散了,往后的话很轻易就说了出来。

    “我记得那时候正是立夏,我刚满十岁,就被聂迟送到沉云阁去习武。沉云阁有个竹林阵法,需要里面的人带路才能通过,当时为我带路的那个人与我年纪相仿,他叫汶五,算是我的师兄,有时候,我是他的师兄。”他说,“汶五错将我认成了师妹,我年轻气盛,就硬是要和他比试一番,想要让他知道我再怎么瞧着也该是个男童……”

    方岐生暗想,聂秋十岁的时候该是怎么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模样。

    他没见过,以后也不可能见到,只能从这位名叫汶五的人的反应中猜出大概长相。

    然后是枝头繁花下温柔了眉眼的师姐殷卿卿;月色下醉酒后笑盈盈要将含霜刀给他的师父常灯;汶云水师父冷言冷语时透露着不易察觉的关怀;汶二师兄眉骨到颧骨处留下的那一条细细的裂缝;汶四师兄一声不吭倒在血泊中的场景;乱盏断裂,是汶一师兄咬着牙不愿意向贼寇开口求饶;黑暗中伸出的手,落下的伤心泪,是汶三师姐与他道的那声永别;此类种种,最终都停留在几年后重新回到沉云阁,竹林中宛如幻象的替他指路的汶五身上,随即又褪去,只剩下空无一人的山中绝境。